两人对饮后,张钺放下酒杯,目光诚挚,“夜色已深,下官不敢再扰相爷清休。改日当以帖相邀,还望孟相赏光,到寒舍一叙。”
孟相抬手按住张钺臂膀,微微使了些力道,“我已让你的马夫先行回府,今晚你就宿在我这儿吧。”
孟相朝对岸略一颔首,便有婢子踏着浮桥款款而来。她素手交叠,对着二人盈盈一拜。
孟相吩咐道,“引张大人往问雪斋安置。”
“是。”
婢子欠身引路,花灯映得她眉间的花钿明艳动人,“请大人随奴家移步。”
孟相转头,拍了拍张钺的肩膀,眼底有暗芒掠过,“老夫另备了一份大礼,望大人笑纳。”
张钺整衣起身,朝孟相深施一礼,“下官告退。”
婢女手持一盏荷花绢灯,引着张钺在曲径中缓步行着,不多时,张钺跟着婢女进了间僻静的厢房。
屋里提前点上了桂香,香味愈浓,青纱帐子半卷着,露出里头铺得齐整的锦被。墙角铜灯台上燃着蜡烛,照得满室光影重重。
婢女屈膝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张钺脱了官袍,随手搭在架子上,坐在榻上揉了揉眉心。
他连日奔驰,刚回到京都,五更时分蒙圣上急召入宫,一出宫门,孟相的人便早已候在宫门外,他便应邀来了丞相这别院。
忽地,他眼角瞥见一道人影隐在画屏之后,纱幔轻拂间,身影若隐若现。
他一向对周遭敏锐,冷声问道,“谁?”
画屏后一位佳人缓缓现身,她素面朝天却难掩绝色。张钺认得,此人正是京都第一才女,孟相的掌上明珠,孟清澜。
她垂眸,朝着张钺径直走来。
孟清澜今年二十有一,本为太子妃的不二之选,可谁知太子一直悬而未立,致其芳华空待,这一耗,便耽误至今。
究其根本,还是丞相野心所至,他这些年来,一心想将自己的爱女推上储君正妃之位,如此既可多留一条退路,不必将全族性命系于二皇子一人身上。
张钺记得两年前的那场秋猎,他与孟清澜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两人擦肩而过,她连眼角都未多抬一分,那双盛着秋水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不屑,一副金尊玉贵的嫡女做派,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傲。
张钺未曾料到,孟相为笼络自己投入二皇子麾下,竟不惜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作为一颗棋子推了出来。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孟清澜已俯身跪地,白玉一般的素手,缓缓探向他的衣带。
张钺猛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这时他才发现,孟清澜披着一件春氅,里面竟只穿了一件轻如蝉翼的薄纱,因着她抬手动作,张钺居高临下,一眼便能瞧见那耸立着的两株红果。
张钺骤然别开脸,声音里凝着寒意,“天色不早了,孟小姐赶紧歇着吧。”
他倏地起身,行了两步后又驻足停下,背对着她低声道,“今日之事,张某绝不对外提起。”
话音刚落,张钺已径直离去,再未回首。
孟清澜看着张钺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下舒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屈辱。
若今夜她真与张钺有了苟且,明日她便要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孟清澜紧了紧春氅,将自己重新裹住。
全京都知道,两年前的那场秋猎场上,她一句冷语令张钺颜面尽失。当时多少贵女拍手称赞,说她不愧是相府千金,连眼风都不屑扫向那等攀附权贵的臣子。
岂料今夜,她竟被亲生父亲当作筹码,轻飘飘地推入对方怀中。更可笑的是,从头至尾,无人提及半句明媒正娶。
或许,她只能成为张钺一夜的消遣。
原以为张钺会趁机报复,在她身上宣泄当年的受辱之恨,待明日天明他便可以昭告天下,教她身败名裂。
岂料他竟抽身而去,甚至许诺会守口如瓶。
孟清澜怔怔地望着张钺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嵌入掌心。
夜风忽地卷入空荡荡的室内,吹散这一室还未聚拢,便消散殆尽的暧昧。
她忽地觉得,这人似乎不像她想的那般不堪。
她又想起一向对自己百般疼爱的父亲,为笼络天子近臣投入二皇子麾下,竟要让她这个嫡长女,被牺牲到这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