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停在一座废弃宫苑前。
宫门朱漆斑驳,甚至门板都有些歪斜,上半蒙着层薄薄蛛网,下半暴露风雨,已经透出木色。
眼前的一切过于破旧,甚至比起周围荒僻宫道都格格不入,仿佛被人刻意封锁,隔绝在时间的角落。
两扇门间挂着锁,铜锁摇摇欲坠。
只要他再往前一小步,一点点。
就可以透过缝隙,往里看一眼。
往回看一眼。
看看初次遇见她的地方。
看看和她一起躲着度过夏日的地方。
看看他种下的那丛缬草还在不在,看看她允诺的桐花有没有开。
虞白没有动。
他低着头,盯着门板下方,脱漆外露的苍白木纹。
盯着、看着,恍惚看见隔着帐幔朦胧模糊的烛火。
恍惚想起那天晚上,被燕昭紧紧箍在手臂间,听她声音闷闷地说着,说她那半边的过往。
燕昭试图找过他。
诏狱里的那一晚,电闪雷鸣的雨夜,燕昭想过去找他。
她说求过先帝没有用,她是怎么求的?
她说她实在太累,又是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总有用不完的力气、永远神采奕奕的小公主“实在太累了”?
才会让她把与他相关的一切,几乎都忘了。
虞白不知道。
但他知道她每次回想都很痛苦,紧绷的身体像拉到极致的弓,仿佛下一瞬就要断裂。
他也知道高敏说的并非假话。
这段时日燕昭偶尔与他谈论政事,再加上望春园一事,他切身体会到了她的举步维艰。
如果身份大白,私藏罪臣之后一事被人发觉,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若要旧案平反、洗雪罪名……
最近他才得知,当年关押他与家人的地方叫诏狱。
诏狱,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禁地。
被关进那里的,皆因触犯皇权。
虞白隐约感觉,他已经触碰到了秘密的一角。
而只是这一角,就让他觉得凶险滔天。
……不要再拖累她了。
已经六年……不,再过不久,就已七年了。说不定明年、后年,她就全都忘了,再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虞白慢慢闭上眼睛,坚定地想。
只不过有件事,让他止不住自责。
“我再也没见过他”。
她说这句的时候,听起来真的很难过。
一串眼泪砸在地上,虞白无声地动了动唇,仿佛在为打湿青砖而道歉。
她见过,见过很多。
各种神情,各种时间,白天黑夜,所有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