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是祂那条缓缓摆动、保持攻击前状态的尾巴,还是一反常态见到天使却没有立即贴贴、甚至刻意保持距离的利维坦和贝尔菲戈尔,都暗示着祂们的目的没那么“和平”,甚至可能与天使对立。
这绝不是简单的看戏态度。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天使的脑海——祂们也许想杀死上帝。
利奥兰的心跳骤然加快,又被他强压下去。他状似自然地拽着满脸写着“等等?为什么要跟恶魔们靠这么近?”的加百列,在大恶魔们错愕的注视下挤进恶魔们藏身的树丛:“你们观察到了什么?以及——如果耶稣就是主,主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利奥兰真心想问的问题,他也是真心肯定耶稣的壳子里多半装着主,否则很难解释命运之矛和圣杯那惊人的力量。
然而倘若真是如此,那恐怕即便是他也没法劝说堕天使们抛下对上帝的仇恨,更没有立场。
挑明或直接阻拦只会让矛盾当场爆发,他只能姑且当个搅屎棍,设法拖延矛盾的爆发,并在过程中想办法。
“谁知道呢,”阿斯蒙蒂斯的语气不无讥讽,“当年祂忽然将我们踹下天堂,也没专门挑个时间向我们解释。Godalwaysmovesinamysteriousway(主总是行事莫测)”【注1】
屋顶上,见好友似乎没打算冲上来发作,反倒蹲下围观的克劳利开始不确定地继续念准备好的台词。
灌木丛中,利维坦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天使身边蹭了蹭:“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开始觉得他不是上帝。这几年克劳利带他天南地北地跑,试探了他好些问题,他每次回答时都会说——”
屋顶上,克劳利:“——如你果真是上帝之子,纵身而跃吧!因主必会让天使接住你,将你高高托起。”
耶稣一板一眼得像个AI不怎么灵光的机器人:“经书上说,不可以试探你的主。”【注2】
“——就像这样。”玛门满腹怨气,“‘经书上说’、‘经书上说’,他简直像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上帝从不是这种风格。祂总摆出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中的老练架势,有时候让人想照着祂的脸打上一拳。”
加百列因这大不敬的言论很快跟玛门在树丛里打成一团,屋顶上的克劳利则在例行完公事的第一时间就下班收工、溜之大吉,完全没打算扎进大恶魔堆里跟利奥兰打招呼。
利奥兰不禁看向还站在圣殿顶上,被急于摆脱浑水的克劳利不慎疏漏的耶稣:“……”
一秒,两秒,耶稣在圣殿顶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蹲下身,吭哧吭哧地往下爬。
五秒钟后,一场即将蔓延的天堂地狱纷争被迫中断,因为耶稣不慎从屋顶坠落,在圣殿中层的顶板上摔折了腿:“……噢。”
亲眼见证耶稣如何摔断自己腿的利奥兰:“…………”
这真的是主吗?
隔着水镜,同样看完全程的撒旦:……
这绝对不是上帝!
·
耶稣的意外受伤换得了天使恶魔的暂且休战。
加百列匆匆赶去照料耶稣时,众恶魔和天使就近找了个地方住下,争辩“这究竟是不是雅威?”“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弄死这个耶稣?”“等等,你们不能!”
“是的,我们不能。”出人意料的,以一句话令所有争执偃旗息鼓的居然是懒惰之原罪,“因为不论上帝怎么看,我们知道我们的本性。”
贝尔菲戈尔注视着尾巴尖变成尖锥、大概是所有原罪中最憎恶上帝的阿斯蒙蒂斯:“我知道你从不滥杀,别让愤怒主宰你的大脑。嗜好杀戮的是低阶恶魔,我们有自己的原则。别允许上帝在把你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后,再用祂留下的阴影践踏你的原则。”
“……我觉得比起有原则,这应该叫做优柔寡断。”阿斯蒙蒂斯语气不好地优先拂袖离开圆桌,转进卧室休息。其余君主也陆续挤进房间休憩。
只有唯一知晓真相的天使忧心忡忡,根本睡不着。
在众恶魔沉睡后,他蹑手蹑脚地跨过蛇尾×1、猫肚皮×1,惊险地躲过一口眠龙吐息,又弓着腰避开睡得漂浮在空中、尾巴乱晃的阿斯蒙蒂斯,才有惊无险地来到后院。
小屋里猫咪与龙的呼噜声起此彼伏,月光温柔地拥抱这间庭院。
利奥兰背着手在庭院里转了几圈,仍旧没能想明白上帝究竟想做什么、以及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乌利尔的预言犹在耳边。算算时间,这会儿恰好卡在乌利尔估算的“几百年或者一千年”之间。
万一乌利尔所说的“风暴”就是指原罪们企图弑神呢?
纠结摇摆半晌,利奥兰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翻出许久没碰过的日记:【你好,对面有人吗?】
与此同时,数千年后的伦敦。
刚从牙医处回家的麦考夫捂着腮帮推开家门(这是他一周内第三次去见牙医,他厌恶诊所的消毒水味就如同他不喜欢观看《悲惨世界》)。刚带上门放下钥匙,弯腰想褪去皮鞋时,就见玄关柜上,一本厚厚的牛皮本正散发着微光,仿佛呼唤着他的注意。
“……”麦考夫慢慢直起身,抓住才放下的黑伞。一边谨慎地走进玄关,一边放下捂着腮帮的手去摸手机,打算叫MI5的魔法顾问赶来确认情况。
——但凡拿到过日记的人互通一下情报,大家都不至于现在还对天使的身份一无所知。
偏偏拿到日记的人要么是疑心病晚期、在分享情报方面异常吝啬,要么脑补能力出众、自觉自发地为利奥兰的“秘密道具”守口如瓶。以至于日记本都开始在各片场走第二轮了,MI5关于它的情报依旧为零。
麦考夫完全没打算伸手——或者哪怕用黑伞挑拨一下日记,他准备绕过这个明摆着可疑的玩意儿去客厅等待魔法顾问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