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冷鹤莽虎
“李斯?”
瞧着自父王驾崩时就由楚入秦,在咸阳同他君臣相伴了整整二十八载的廷尉此刻竟然嘴唇发颤,神情委屈地仰头盯着自己,始皇有些莫名,遂长眉微微蹙了一下又对着跪坐在下方的李斯困惑地开口喊了一声。
李斯回过神来立刻同跪坐在身边的章邯一起从坐席上起身站起,躬身告退了。
目送着两位重臣一前一后地离去,坐于上首漆案旁的始皇垂眸想了想,还是对着站在一旁低眉垂首的宦者出声吩咐了一句:
“明日去后宫给蔷夫人传句话,等长夫人再入宫拜见她时,令蔷夫人委婉地对长夫人嘱咐一句,若是长公子府内的女眷们在府内听小说家们编的故事时,需要避着皇长孙些,长孙年幼又太过聪慧,莫要无意之中让长孙被那些小说家编出来的故事给移了性情。”
“诺。”
黑衣宦者忙恭敬地俯了俯身,紧跟着就听到陛下又语气复杂、低沉地开口询问道:
“胡亥那边如何了?今晚又闹了吗?”
“回陛下的话,酉时初勤学宫那边送来消息,说十八公子傍晚清醒后让留在殿内的年轻医者诊了脉,乖乖吃了药,喝了一碗白粥后,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今夜十八公子也很乖巧,没再哭闹,在宫人的伺候下,早早洗漱完就歇下了,赵卒使一直在旁边陪着。”
始皇闻言,静静地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没再吭声。
……
漆黑的冬夜内,凛冽的寒风拍打着雕花玻璃窗,风声大的厉害。
完全不知道老李头带着章邯回宫向大父复命时还顺便对大父将自己在张良面前的言行给小小告了一状的秦缨在回到府邸后,先去正院内看了阿母与父亲,向傻爹简单交代了一下他去东南大城办的事情,就兴高采烈地又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内,在乳母的伺候下,洗漱干净,穿着小睡袍躺在紫檀木小床内,忍不住心潮澎湃地将自己的系统面板调了出来。
瞧着悬浮的光幕上,那个冒着红光,由红色“负数”变成黑色“零”的张良攻略任务条,小胖墩儿的心情还是分外美妙的,即便是看着光幕上悬浮的“零蛋”,都能被他看出几分圆润可爱来。
毕竟张良和吕雉、张苍的情况不一样,张良属实是和嬴秦皇室隔着“国仇家恨”啊,而他今夜靠着后世那些能将人肉麻死的霸总语录,能不破不立地将张良的好感度一下子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已经算非常大的进步了!
秦缨边想边用小胖手摸着自己肉乎乎的下巴认真琢磨,好感度的大幅提升就说明他精心设计攻略张良的法子方向大体上还是很正确的,张良散尽家财,处心积虑的在城外筹谋着妄图推翻大秦,明面上看着似乎是要光复自己的母国,为韩王室报仇,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不甘,想要让“五世相韩”的家族重新回到它该有的煊赫位置上罢了。
毕竟这位可是一个心怀远大抱负的聪明人呢,眼看着如今颠覆大秦的难度俨然要变得高不可攀了,如果皇室能给他个阶梯让他顺着下,给他画一个“相国世家”的大饼,作为国相家族的张良不可能不动心,而这事不能让大父一代帝王来做,只能让他这个隔了两代的小皇孙来办。
毕竟大父的实权丞相俨然只能是“李斯”了,而他秦缨未来的臣子班子还都是一片空白,任谁来看,都能瞧明白小小一个诸侯国的韩相根本不能同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帝国丞相相提并论!
张良内心有多孤傲,自然是不必多说的,想来在他心中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家昔日“五世相韩”的光辉过往,他为他的国相家族深深自豪着,这是一只临水自照的鹤,若是他想要真的收复他,第一步就要无情的打碎张良心目中的无上荣光,要让他知道他心目中“五世相韩”的家族真是把他的母国给“相”的对强秦这个邻居来说太过“友好”了!
打碎他心目中的家族荣光后,就要用一张更加智慧、挑战更大、难度更高、光环更加耀眼的“国相大饼”挂在前面,日日吊着他,张良只要有一丝丝想为自己的家族证名,向后世人来证明——他们张家人是真的“国相世家”,有做“国相”的天赋和能力的心,他不信张良在未来的某一日,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办事,为嬴秦皇室办事,如今第一步已经走完了,第二步的耀眼大饼也画出来了,接下来若想要继续提升张良的好感度,就是得想办法让他慢慢参与到大秦的国事中来,即便他锁在牢狱里。
秦缨的大眼睛转了转,小脑筋飞快地谋划完,在心中粗略定下以后接着往下攻略张良的方向后,浓浓的困意就向涨潮的海水般一阵接一阵的汹涌冲上头了。
小胖墩儿张嘴打了个哈欠,用意念将系统面板给收起来后,闭上眼睛意识模模糊糊间又想道:[张良是清冷的鹤,我要学当驯鹤师,而项羽是虎,还是一头有勇无谋的莽虎,我,我还要学着当武松,管他大虎还是小虎,先劈头盖脸地梆梆梆用硬拳头打服了再说,而刘邦,刘邦是什么……]
春乳母满眼慈爱地看着两年如一日,每晚入睡前都要自娱自乐同空气玩耍一会儿后就乖乖闭眼入睡的小皇孙
,看到皇孙慢慢睡熟了,遂从案几旁起身将床尾玻璃灯罩内的蜡烛吹灭得只剩下了一根,又隔着木栏杆弯腰,动作轻柔地给小奶娃掖了掖被子,双手正准备离开,就看到今夜从府外回来的皇长孙似乎是心情分外的好,竟然熟睡时还忍不住将嘴角上扬含糊不清地笑着嘟囔起了梦话:
“嘿嘿,老牛是牛氓,他的脸皮子比曹老板的鞋底子都厚,厚……”
听着这内容古怪的小奶音,春乳母的表情也忍不住变得有些好笑,不明白皇长孙此刻究竟是梦见什么了,竟然又是“老牛”,又是“牛虻”的,“曹老板”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静谧的冬夜内,缨小胖墩儿卷着自己的小锦被睡得香甜。
在同一时刻的咸阳牢狱中,已经在寒冷的大牢中被关押了整整两日一夜的项氏叔侄俩,夜深了,原本正盖着麦秸被躺在麦秸堆上合眼休息,突然听到牢狱中传出来了惊慌的大喊大叫声。
叔侄俩被声音惊醒,立刻翻身从麦秸堆上爬了起来,隔着硬木做的牢狱门,借着门前油灯的昏黄亮光,从门内的栏杆空隙中看到了大晚上的,身着黑色甲胄的秦人士卒又用双手压着一个身形挺拔、气质儒雅,好似读书士子的壮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而关在他们牢狱对面,额头上蒙着一个染血布条的韩获正用双手扒着木栏杆,对着迎面走来的士卒们又哭又叫地大声喊道:
“家主!家主!你们这些暴秦之人究竟要把我们家主抓到哪里去?!”
“嫌犯速速闭嘴!若是再高声叫嚷我们就把你拖出去砍了!”
大晚上不能睡觉,还得抓着张良被迫加班的宫廷精锐士卒们心中可是很憋屈的,一听到韩阳里贼人的叫嚣,立刻出声怒怼了一句。
被士卒给抓着换上脏兮兮的囚衣推进最后一间牢房内的张良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在士卒们离去后,借着朦胧的灯光,对着附近牢房内、满眼担忧望着他的诸多门客摆了摆手,哑声回答道:
“咳咳,获,我没事儿,你们先休息吧。”
跟着韩获一起从韩阳里内被蒙毅半夜擒获的反秦人士们听到家主这话,一颗心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肩膀紧挨着,脑袋凑在一起,努力瞪大眼睛、支棱着耳朵隔着木栏杆旁观、旁听的项家叔侄俩也算是看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这个刚刚被秦人士卒抓进来的壮年男人就是韩获前夜在韩阳里的土胚房子内对他们满脸自豪、信誓旦旦地说着打入深宫,在暴君身边潜伏着做事的“上头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