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是事实上的独裁者。
林首辅是个极其刻薄强势的人,若说太皇太后的强势还有加虚伪矫饰,可林首辅那便不大一样了。他是黑暗之中的器物,手底下豢养了不少的言官,若有人得罪了他,便马上要被他手底下的那些言官群起而攻之,而后,最好的下场是被逼离职,最后的下场便是午门弃市。
他和太皇太后的斗争是那样灼热,可凭借幼帝老师的身份,以及他那有仇必报的气度,竟比太皇太后都要厉害一些。
内阁之中的其他几位阁老也被他打压,首辅只有一个。
然而“阁揆”这个名头即便是说出来再好听,在制度上却没有任何明确的规定,他和太皇太后手握权柄,然而,这都只是常态中的变态,这不符合紫禁城的最根本的运行规律。
紫禁城最根本的规律是,黄袍加身大权在握。
那便是说,除了皇帝外的任何一个掌权者随时会叫人取代。
首辅太忙了,忙于巩固自己的地位,终于在自己的地位之后得到了巩固之后,他向着朝政出手了,他又开始忙于新政,他那公忠体国的抱负啊,终于能在站稳了脚跟之后准备大展宏图。
然而,他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在这条荆棘之路上,他早已经树敌无数,最后还是败给了一直在旁伺机等候的太皇太后。
他铲除了无数政敌,他妄图推行新政,可最后,他却死于贪污二字。
他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政治动物,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犯下这样的错呢?他是不会轻易地给别人留下把柄,只有一身风清,才能让自己的政策站得住脚。然而,他是有家人的,在这样的世道,家族也够代表着他。
送了无数人下台的首辅大人,最后也还是弃市而亡。
陈怀衡狠厉的手段必然有借鉴于他那毒辣的老师,不,不只是老师,来自深宫之中的每一个人。
他从他们身上学到的只有狠辣,哪里来的狗屁真善美。
他却又汲取了老师身上的过错,首辅一心只有斗争
斗争啊,只有长久的斗争,才能迎来新生。
可陈怀衡比他冷静太多。
年岁小的帝王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等待,等待在黑暗中等待他的时机,迎来他的曙光。
妙珠是他在深宫中好不容易寻到的小玩样,黑暗中的帝王生涯孤独无趣,他好不容易總算有个聊以慰藉的人放在身边,不能弄丢,绝对不能。
妙珠是黑暗之中,被他囚困的鲜艳的欲望。
她同这深宫中的万物,格格不入。
陈怀衡抱着妙珠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他那沉重的呼吸扑在妙珠的颈间,妙珠叫他弄得瘙痒难耐,忍不住扭动着躲他,可是越躲,他非挨得越紧。
“别躲,别躲叫我好好抱你。”
陈怀衡的声音很低很磁,竟带着一丝莫名的忧愁。
她没听错吧?
她一定是听错了。
妙珠不再扭动,陈怀衡这人性子左得很,越和他拗,他越是硬气,妙珠最后只是道:“你是想勒死我。”
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被按化在他的身体里面了。
陈怀衡的手上也终于松了些力。
他问妙珠:“你瞧见外面落雪了嗎?”
“干嘛?”
陈怀衡道:“今日不用去读书了,就待在这。”
妙珠听了便急:“哪里有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道理?你这人怎么这样的。”
她才不想和他躺一个下午呢,挣着便要下床,陈怀衡哪里能让,他道:“又短不了你这一天,投胎都不带你这样急,倒没见过比你还勤恳些的了。”
真算起来,陈怀衡以往的日子可比她艰辛太多,说出来也叫人不信,他读过的圣贤书撩起来比他人都高。
可陈怀衡大抵是不适合读书,妙珠其实比他适合读书多了。
陈怀衡以往讽她维持不起礼义廉耻,可而今若是细想,难免要让人觉得惊恐,他其实才该是那个最维持不起礼义廉耻的人。
妙珠是个乖孩子,读了书以后也都会记到心里面去,陈怀衡又不是,读了也白读,过了脑子,过不了心。
妙珠听了他的话不再吭声,陈怀衡把人掰过来一看,果见她气得臉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