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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到底还是未能入眠。

nbsp;nbsp;nbsp;nbsp;他也没有梦，很多年来，他已不再做梦。

nbsp;nbsp;nbsp;nbsp;他只望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躲在白日的光辉下，埋葬了一个人的真相。

nbsp;nbsp;nbsp;nbsp;光影彼此交融又互相侵掠，最终影子化作了一把利剑，从此光依附于剑刃。

nbsp;nbsp;nbsp;nbsp;他望着剑，剑也望着他——他在剑里看见了自己。

nbsp;nbsp;nbsp;nbsp;他的身体被剑分割两半，一半是结了霜的荒原，一半却是姹紫嫣红开遍。

nbsp;nbsp;nbsp;nbsp;那些千奇百怪的花草在他的左边身体里生根发芽，根须深入到五脏六腑，牢牢地团成虬髯，攫取他的血肉作为养料，而后再开花结果。

nbsp;nbsp;nbsp;nbsp;他的额上已冒出汗水。

nbsp;nbsp;nbsp;nbsp;他已感到疼痛。

nbsp;nbsp;nbsp;nbsp;他还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感到疼痛。

nbsp;nbsp;nbsp;nbsp;他并不常感到疼痛，但这样的疼痛，也已难以忍受。

nbsp;nbsp;nbsp;nbsp;生命岂非本就是要忍受活着？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微微喘息，慢慢遗忘疼痛，遗忘过去。

nbsp;nbsp;nbsp;nbsp;屋子里漆黑一片，一时半会，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nbsp;nbsp;nbsp;nbsp;但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会有耳朵和鼻子为你效劳。

nbsp;nbsp;nbsp;nbsp;他先是闻见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nbsp;nbsp;nbsp;nbsp;然后他想起来，这香是柳无咎点燃的。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纷乱、冲撞的思绪终于在檀香里重新变成一个有序的整体。

nbsp;nbsp;nbsp;nbsp;然后他又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少年。

nbsp;nbsp;nbsp;nbsp;他听见柳无咎以一种近乎古板的节奏呼吸着。

nbsp;nbsp;nbsp;nbsp;七年来，柳无咎的呼吸好像没有变过。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披衣起身，走到柳无咎身边，坐到他的床前。

nbsp;nbsp;nbsp;nbsp;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几乎用上了轻功。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柳无咎一向睡得很浅。

nbsp;nbsp;nbsp;nbsp;柳无咎生于苍莽，长于苍莽，他与天地生来多了一线旁人没有的联系。

nbsp;nbsp;nbsp;nbsp;他总是很敏感、很敏锐，世间的任何一点动静，也可能将他吵醒。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捏着被子一角，往上提了提，盖住了柳无咎的肩膀。

nbsp;nbsp;nbsp;nbsp;柳无咎是一个很安静很沉稳的少年，但他睡着的时候并不那么安分。

nbsp;nbsp;nbsp;nbsp;也许他还有梦，也许他的梦让他不得安生。

nbsp;nbsp;nbsp;nbsp;少年还沉醉在梦里，而贺青冥便看着这一个梦中的少年。

nbsp;nbsp;nbsp;nbsp;少年人没有相同的模样，却有无数琢磨不清的将来。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见过很多人年少的模样，他自己也曾经年少。

nbsp;nbsp;nbsp;nbsp;他现在也仍然不算老。

nbsp;nbsp;nbsp;nbsp;可是这一个少年，阅遍千古，也只有这一个。

nbsp;nbsp;nbsp;nbsp;过去没有，将来也不再有。

nbsp;nbsp;nbsp;nbsp;只有这一刻，这一个。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不禁轻轻笑了笑。

nbsp;nbsp;nbsp;nbsp;窗外有月，月下有一江缓缓的春水，还有这一笑，都温柔得近乎沉默。

nbsp;nbsp;nbsp;nbsp;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夜里发生的一切，只有这一幕无声的黑夜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