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中官员众多,顾宁熙轮到的日子并不频繁。且太子殿下体恤官员,除了中书省外,其余官员当值到亥时便可,不必整晚耗在值房中,耽误第二天的上值。
宫道空旷无人,顾宁熙打着呵欠,步行去宫门口寻自己的车驾。
她听见身后的动静,回眸见到了一驾熟悉的马车。
陛下特许昭王殿下可在宫中通行无阻,太子和淮王也有此殊荣。
“殿下,”顾宁熙见了礼,笑道,“殿下怎么走的比臣还要晚?”
“有事耽搁罢了。”陆憬任由自己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心中想,他要离开几日,见上一面应当无妨。
“上来。”他道,“去用些宵夜?”
“好啊。”顾宁熙点头答应,尽管已然疲累,只想尽早回家休息,但她面上未显露分毫。
她还惦记着昭王殿下这段日子心情不好,大约是想寻个人作陪。
城中已经宵禁,但朝中特许平康、常乐、永阳三坊可开夜市。
“想去何处?”陆憬问道。
顾宁熙想了想:“长乐街巷尾那家?”
“嗯,好。”昭王府中开了十六间库房。
对应库房的管事们皆手捧名册,在旁恭候昭王殿下择选。
流水一般的奇珍异宝,殿下着重赏看的是字画。
孙敬前来通传时,绕了半日,一时不知该进哪间库房寻殿下。
这两日殿下休沐,最是清闲,前段日子殿下就已经命人送了珍宝名册到书房。
这四间库房摆的都是昭王殿下在外征战的收缴,尤其攻下洛阳皇宫时,王行满宝库中的私藏尽数被大晋将士带回。
陆憬对着一只和田羊脂白玉杯沉思,或许外头的宝贝稀罕,他看着会更喜欢些?
“殿下,”孙敬在琳琅满目的奇珍中寻到了主子,笑道,“顾大人来了。”
陆憬眸中不自觉就有了两分笑,随手将白玉杯放于一旁:“是吗?”
长定殿中,顾宁熙方才在明间中落座。
孙总管命人引她到了此处,此为昭王府正殿,后头便是昭王殿下的寝殿。
既不谈政事,不去书房中也寻常。
侍女上了清茶,顾宁熙品了品,依稀是外间新贡的蒙顶黄茶,大约只有宫中才有。
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起身见礼:“殿下。”
陆憬笑着示意人免了礼数,孙敬极有眼力地带了其他人退下。
顾宁熙道明来意:“臣听闻殿下受了伤,便来看看。”
“没什么大碍。”陆憬语气轻松,顾宁熙仔细瞧他神色,相较于外间绘声绘色所传的始利可汗的模样,昭王殿下确实不曾吃亏。
她浅浅笑起来,原本想接着往下开口,不过昭王殿下却先道:“本王听说,你近日去了惠文堂供职?”
他消息如此灵通,顾宁熙先是微怔。转念又一想,昭王殿下在东宫有些眼线,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事。
她于是点头:“是啊。”
她仍旧是工部主事,只不过许久未回东宫,太子中允分内的职务已经让旁人顶上,一时不好安排。正巧惠文堂中要多添一位教授字画的夫子,顾宁熙便兼任了去。东宫中人,已无形中将她排斥在外。
身畔人态度宠辱不惊,陆憬未动茶盏,却是沉吟。
惠文堂专供世家贵女进学,都是教些琴棋书画的雅趣,让元乐去授业委实屈才。
元乐回东宫备受冷遇,陆憬情知是因为到了昭王府的缘故。
此事由他而起,陆憬道:“你若不愿,本王可以与皇兄再商榷。”
顾宁熙知道他的好意,笑着摇头:“臣很喜欢那里。”
她的话语出自本心,相较于东宫的名利场,她确乎更青睐惠文堂那一方宝地。
当太子府韩少詹事与她说起这一项调度时,能暂时抽身离开夺嫡漩涡,顾宁熙勉力压住了唇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