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暨匆匆小跑赶来,上气不接下气,折腾一早上可算是寻到了这位主子。
顾宁熙与昭王殿下的目光一同看去,太极宫的大总管鲜有如此焦急时:“殿下,陛下请您即刻去主帐一趟,您快请吧。”
顾宁熙一觉直睡到黄昏,顾宁婉吩咐人熬了些滋补的肉粥。她让人将晚膳端到榻前,看着妹妹用膳。
顾宁婉道:“你睡着的时候,孟将军来看过一回,二叔也遣人来问过。”
营地中知道熙儿受伤的人不多,二叔毕竟是侯府长辈,顾宁婉便没有让人瞒他。
但看起来,二叔连表面功夫都做得敷衍。
顾宁婉叹口气,长房与二房因爵位之争关系微妙。对她和三郎,二房的叔婶明面上还有几分长辈的慈爱;但对熙儿,二叔是惯来迁怒。毕竟当初是因熙儿的降生,绝了二叔让堂兄成为侯府世子的念想。兼之二婶与母亲交好,对孟夫人所出的熙儿一向冷淡。
熙儿自小就懂事,对这些大人们的冷言冷语很少放在心上。
顾宁婉将一碟时蔬推得离妹妹近些:“怎么闷闷不乐的?”
顾宁熙搅动汤匙,与阿姊说了心中的忧虑:“白日里昭王殿下想为我请一位大夫治伤,被我回绝了。”
顾宁婉沉吟:“虽说中医号脉未必能看出男女,但昭王殿下身边的医者医术卓绝,确实不得不防。”
纵然拂了上位者的好意很是不妥,但顾宁婉觉得熙儿做得没错。
“阿姊,你说若有朝一日昭王殿下知道了我的身份,该怎么办?”
梦中的结局已然明了,她若不想被锁入深宫,想继续外任为官,必得隐瞒住自己的身份。
她别无选择。
顾宁婉亦不知晓,她只能安慰妹妹道:“好在这一回有孟家的表兄帮忙,总算是有惊无险。”
当初熙儿对她诉苦,说孟夫人未经她同意,将她的身份擅自告诉了表兄时,顾宁婉心底也是颇为不赞同的。
尽管孟夫人信任娘家侄儿,尽管孟家表兄心性纯正,但此事多一人知晓,便多一重凶险。
但渐渐的,顾宁婉懂得了孟夫人的苦心。
熙儿已是及笄的姑娘,平日里与朝臣为伍,时而散值后还要与同僚去酒局应酬一番,不能不无人护着。
孟家的这位表兄是最合适的人选,且孟家亲缘纯粹,没有那么多利益算计。
于侯府而言,孟夫人的举动固然很欠妥当。但顾宁婉明白,祖父和父亲让熙儿去辅佐太子,考虑的只是顾家;而孟夫人一心一意在乎的,只有自己女儿的安危。
顾宁婉为之动容,她的母亲自然也是爱护她的。只不过这一份爱护,永远都是排在三郎之后。
少时她觉得不公,鼓足勇气去母亲面前提出时,母亲的神色和话语她至今仍记得。
“你如何能与你弟弟比?你弟弟未来是要承继家业,撑起侯府的。等你将来出嫁了,还不是要指望他为你撑腰?”
世事好似从来如此,只有男丁能撑起门楣,延续家业。
但母亲的耳提面命,顾宁婉从未心服过。就如熙儿,她的才情、本事远胜于三郎。若能给女子一般无二的读书的机会,她们未必就会输于男子。
可这样的机会,谈何容易。
顾宁婉望着妹妹,她自己是注定要囿于内宅了。
唯愿熙儿能称心遂意,实现平生之志。
顾宁婉唇畔浮起一抹笑,就当是替她圆满了。
不是不曾睡好,是根本一夜未睡。
他道:“行军赶路是常事,无妨。”
他是不能再在这座小院中多留了。
亲卫们皆已做好了出发准备,顾宁熙与李侍郎一同送了昭王殿下。
马蹄声远去,顾宁熙望着空旷的官道,一如昭王殿下来时那般平静。
这一夜一日的相逢,她恍惚觉得好似一场梦境。
顾宁熙不以为意,淮王以己度人,真当昭王殿下与他一般心胸狭隘吗?
孟庭看她,四下里无人,他隐隐能察觉到熙儿心中真实的偏向。
天色不早,他不能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