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长毅得主子一声吩咐,停下马车。
太子殿下修长如玉的指节挑起马车侧帷,骤然见到太子,顾宁熙愣了片刻。
夜色下她后知后觉,这辆马车与前时出城的那辆,似乎有些相似。
她扯出一抹笑:“殿下安好。”
陆憬声音无波:“何事?”
横竖已经叫停了车驾,顾宁熙厚颜道:“殿下如若顺路,可否,可否捎我一程?”
长毅:“……”
马车停至檐下,长毅跳下车,替顾大人提上四包精致糕点。
顾宁熙坐到车厢内熟悉的位置,又粲然笑了笑:“多谢殿下。”
转头她交代长毅:“放这儿就行。”
甜腻的脂粉香气搅了车内原本的沉水香味道,陆憬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打量过眼前人。
想也知道,她是从何处而来。
白瓷描金的茶盏中盛了温水,陆憬递到顾宁熙面前。
顾宁熙受宠若惊接过,反应还慢了一拍。
眼下这光景,所有人对首辅旧党都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有人敢登门。
顾宁熙放下手中物什:“可有名帖?”
阳光和暖地照着,脚步声匆匆往前厅而来,声音中难掩激动。
“顾哥哥!”
顾宁熙望着跑向自己的小姑娘,随她露出了两分笑意。
“秀娘,慢些。”
袁秀提着裙摆跑到她身前,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顾大人安。”
一早知道能来见顾哥哥,她特意带上了新做的裙装。
杏黄的袄裙,成了冬日里一抹难得的色彩。
“天寒地冻,你们怎么进城了?”
“爹爹要押送今岁的贡米,听闻新帝登基,带我见见京中世面。”
小厮去采买回几样糕点,怀玉张罗着待客。
顾宁熙仔细端详眼前的袁秀,两年未见,这个她从淮扬府带回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吃些点心吧。”她笑道。
袁秀却顾不上,久别重逢,她有许多话想对顾大人说。
她眸中丝毫不掩饰仰慕与感激之情。那年家乡水灾,多少村落毁于一旦。她还只有十二岁,抱着截枯木,在洪水中沉浮。一个个浪头打过来,泥水雨水混沌,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饥寒交加,力气耗尽,她早就放弃了希望,随洪流漂浮。
可就在她闭上眼,徒劳地准备放开木头等死时,一双手突兀地拉住了她。
她那时望骤然出现的年轻郎君,衣衫浸透了泥水,与她一样狼狈不堪,却仿若天神降临。
袁秀至今仍记得那一刻顾大人的目光,坚定而又悲悯。
感激之语听了一遍又一遍,顾宁熙苦笑,淮阳府水患,她与太子也是恰好赈灾到此。
洪灾当头,袁秀的父母只顾带着家中唯一的儿子逃命,全然忘了还有秀娘这个女儿。
小姑娘在不远处的泥水中苦苦挣扎,她一时意气纵入了水中。
虽则最后她在洪流里自身难保,还是太子领人拼力将她们都救了上来,但袁秀依旧将她视为救命恩人。
好不顾易脱险,但父母不知所踪,未来茫茫,十二岁的小姑娘连劫后余生的喜悦都未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