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这一程的牛车上,少年一边咬着布条重新扎头发一遍含含糊糊的笑,虽然千间幕始终没有说话,但他依旧毫不气馁的和他聊天。
非常执着,且极有耐心。
“几年前他对一个人笑了一下,人家说他看上了对方的妹妹,后来那个人的妹妹可算出嫁了,没过多久,大家又开始说他其实看上的是人家的母亲,他家里甚至要帮他牵线搭桥,差点就出事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熟稔的亲切与调侃,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出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这几年他越来越冷淡,可惜了那张神赐的脸,如果你能和他见面,我就让你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他大概生活在一个阶层交融的位置,既能看到浮夸富有的达官贵人,又看得到辛苦生活的底层人民。于是言语中不仅讲述大人们的浮夸趣事,也会详细的讲平民的生活,谈天谈地,博学而宽容。
只是偶尔,他会突然沉默,仿佛身处于一种茫然且庞大的思绪中,千间幕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下一句话,回头去看,他睡着了。
他很疲惫。
晚上趁着停车时四处奔走筹备材料,白天安安静静的雕刻画符,很少见他安安静静的休息,仿佛有什么在催着他往前走,他的身上,经常逸散着一种焦虑。
有时候,千间幕也会被这种焦虑感染,他有一种自己只是短暂存在于这里的紧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去。
然而很快,恍惚之后,那些感觉又会彻底消失。
他只当自己是被少年的情绪给感染了。
这份焦虑很快就被少年转化为了动力,之后又是很多次日升日落,少年仍然不放弃和他聊天,不期待他有什么回应,仿佛像是面对死物一样单方面的倾诉
又好像……在发泄某种不安。
为什么会这么想?千间幕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无法产生连贯的思绪,甚至连思考也很艰涩。
走过山川与湖泊,换过几辆牛车,停停走走之中,在少年的刻意改变下,两人的方向微妙的发生了偏移,不再直指平安京,而是绕了远路,去了更远的一个方向。
然后某日,少年说:“我们到了。”
背包里是精心雕刻的木偶,还有从民家换购的金玉。口袋中的破布裹着红色的石头,手上拎着刚刚在森林中猎取的猎物。
他仿佛做下了某个决定,有一种微妙的决绝。
掐诀,断定方位,画出阵法,将准备好的材料一个个摆好,用树枝勾勒出连线,而后手指轻轻在空中挥动。
术法既成,一道金光腾然而起,直插云霄,猛地贯到了苍穹之上。
下一瞬,少年吐出一口血。
于是金光骤然烟消云散。
地面摆放的那些个物件,无论是木雕,金玉还是石块血肉,在他吐出血液的那一瞬间,一个个霎时间崩坏腐烂。地面上巨大的图形被古怪的扭曲,本来还算正义的图案,转瞬间就多了些扭曲的意味。
少年有点站不稳,摇摇晃晃向后走了两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地变化,岁月更迭,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他咳嗽了几声,抹了一把脸,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流了两行血泪,血液被抹开,他用袖口反复擦着眼睛,直到视线重新分明。
不过,就算如此,千间幕却察觉到他的眼神聚焦的很艰难,因为少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没有找到他的方位。
“我应该找到了送你回去的办法,但之前的实验,都没有成功……若是因果命运,我想,现在就是成功的时候了。”
少年苦笑了一下,有些腿脚发软,索性直接坐在地上。
“你我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灵体脱离身体太久,会伤害根本……我可没想过会因此知道那么多事……”
“……”千间幕静静走过去,然而一言不发。
实际上,之前几天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刚刚,变得格外清晰。
「告修复即将成功,并行进行时间回溯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