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气象随着汤易儒的登基迅速铺展。
这第一件事,便是封世安公主为“镇国公主”,不只是在俸禄上,更在名分上,位同亲王,以此彰显遵从约法三章中废黜“男女之别”的决心。
继而大赦天下,重查冤狱,为遭庆王构陷的忠良平反昭雪。
至于对庆王的处置,则被放在了最后——新帝念及皇家体面,赐其鸩酒留全尸,既正国法,又全孝道,夏家其余人等皆不予连坐。
表面看来大局已定,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后续的事并没有按照世安公主预期的那样发展。
因为第三方势力尚未铲除,太上皇的存在就成其新靶。
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朝堂纷争迭起,要求太上皇下罪己诏的呼声甚嚣尘上。
若顺其意,对方势必得寸进尺,难以收拾;若强硬回绝,一时又无制衡之策,只能眼看局势重堕晦暗。
连日来,世安公主与新帝被闹得心焦,成日相对武成殿。
汤易儒懒散地倚在龙椅上,随手拨弄着案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世安,你皇兄我本不是帝王之材,这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实在应付不来。要不……”他试探,“这龙椅还是你来坐吧?”
世安公主正在整理文书的手微微一顿:“皇兄,您该自称‘朕’了。若是让御史听见您这般言语,明日又要上折子劝谏了。”
“啧,”汤易儒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忽然又柔和下来,“你是朕最小的妹妹,记得你幼时,一块桂花糕就能让你欢喜半日,如今怎么变得比老太傅还要古板?”
他望着妹妹精致的侧脸,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拽着他衣袖要糖吃的小丫头。
世安公主闻言扯了扯嘴角,指尖轻敲案几:“皇兄既然记得我是您最小的妹妹,怎么还忍心将这千斤重担推给我?”她眨眨眼,“我看皇嫂打理宫务甚是得法,皇兄不妨多学着点。”
那年茶楼,卫静姝曾言,贫者忧生死,富者患得失。
彼时的世安公主尚不解其中意,还与她争得面红耳赤。
直到永济渠畔,她目睹了被选作祭品的王娥那双含泪的眼睛,阶级的鸿沟突然具象成少女颤抖的指尖,在她心中留下血痕。
其后种种皆是无形牵引,权力的诱惑曾如藤蔓缠绕,让她以为握权在手,便可顺心遂意。
为此,她也曾夜观星象测算帝运,与庆王朝堂相争。
直到凉州奏章忽然勾起她心底的恐惧,也让她认清最深的渴望:于她而言,九重宫阙的玉阶,终究比不上人掌心的温度。
情之一字,最是蚀骨。
若未尝温暖,寒冰亦可为伴。
但她记得母亲怀中的馨香,听过挚友月下的笑语,感受过爱人心跳的共振。
若在追逐权柄的路上将其一一碾碎,这般痛楚,岂是“矫情”二字可以轻判?
当慈母之爱化作预谋的牺牲,当昔日同窗或黄土埋骨或形同陌路,当海誓山盟化作指间流沙,纵坐拥天下,她亦一无所有。
最终她选择将冕旒换成玉簪。
镇国公主的印信足以守护万里山河,而与薛乘风白首同心,才是她愿用一生守护的永恒。
庙堂之高终有尽时,唯两心相映处,方见天地辽阔。
汤易儒忽然倾身,压低声音打断她思绪:“你当她乐意?若昔日为后,她自当欢心,也乐与命妇命夫们周旋。可如今,她早看透这些人的虚伪面目,前几日她被那群命妇命夫的围着说了好些虚情假意的话,回来恶心得连晚膳都没用。”说着又轻叹,“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身孕……”
“听说是个小公主?”世安公主语气中有些期待。
“御医是这么说,”汤易儒无奈地摊手,“你也知道,这种事难说得准。我也盼着这孩子是个公主,待其开蒙,便立她为储。”
世安公主轻抚下颌:“这事也不能如此草率。不过往后皇兄子嗣丰茂,自然能为皇兄分忧。只是这女子生产不易,不妨多拔擢几个内廷官员为皇嫂分忧?”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当务之急仍是母皇之事。”汤易儒言罢,又自唉声叹气。
世安公主刚要回应,忽见一名内廷官惊慌闯入,扑通跪倒:“陛、陛下……太上皇……”
殿内霎时死寂。
汤易儒手中的茶盏“啪”地坠地,碎成几瓣。
小剧场:
庆王: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这皇位你们不要,也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