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遵从了自己内心的不忍与敬意,于是便有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太上皇“假死”之局。
事实上,女帝身为人母,深知女儿世安公主的性情。
她早虑及公主或许终究不忍执行那“处决”计划,故而悄然备下了“仙人醉”——一种上乘奇毒,无色无味,服下后便堕入无痛无觉的长眠,于梦中安详离世。
她本已决意以此自我了断。
然而,焕游笙的介入和她带来的鱼瞑,给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帝——如今褪尽铅华的垂暮老妇——另一种选择,一个得以活着,再看一眼这万里江山的机会。
“你反应机敏,心思亦够缜密。你设的局,不是利弊得失,而是人心。”夏洪呈目光投向冰封如镜的河面,苍老的声音里带着赞许与无尽感慨。
焕游笙沉默片刻,望着远处慕容遥等人凿冰的身影,再次开口:“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
“但说无妨。”夏洪呈语气平和。
“夫人既然早已洞察庆王狼子野心、朝局积弊丛生,为何不及早拨乱反正,痛下决心铲除祸患、革新吏治?反而要等到局面积重难返,矛盾激化到必须……必须借由一场流血的宫变方能终结?”焕游笙问出盘桓心底的疑惑。
夏洪呈缓缓转头,目光穿透漫天风雪,仿佛望向了遥远的过往:“若要成为那开天辟地、扭转乾坤的开拓之人,很多时候,矫枉必得过正。唯有雷霆手段,方能凿破百年积弊的坚冰。只是这破冰之举一旦开启,其引发的滔天洪流,便非一人之力所能全然掌控。洪流自有其磅礴之势,将奔涌向它该去之处,势不可挡。至于宫变……”
她唇角逸出一丝轻笑,在空旷的冰河之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卸下千钧重担后的释然:“我这一生,历经沉浮,看遍兴衰。若到了这把年纪,还执着于千秋万岁的虚妄,妄想永掌乾坤,那才是真正的执迷不悟,才是未曾活明白。何况,朝堂之下,尚有第‘三股势力’……”
接着,她便将之前兰枝告知世安公主的那番话,以更详尽之语道来。
这一讲,竟绵延了两个月之久……
……
这一路因持蟠龙令牌而格外顺利。
然一行人走走停停,并不急于赶路,待抵达目的地百花宫时,已是次年二月。
南诏冬日原就不甚严寒,至二月,春意早已悄然萌动。
提前得讯的百花宫主千琉璃,对这位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充满了好奇与热忱,亲自迎至山门。
两位女性掌权者一见如故,很快便结为忘年之交。
千琉璃对暗卫清心亦颇为欣赏,得知她体内残留暗卫营用以控制暗卫的“赤心”之毒,便提出交换条件——若清心愿留驻百花宫三载,指导宫中弟子武艺,她便以独门蛊术为清心祛毒。
其实以毒制人终是下策,控死士者,攻心为上。
故赤心之毒,仅用于控制年幼暗卫。
待其成年获准离营,毒发之期便会延长,且并不致命。
是以清心对解毒本不甚热衷。
只因她本也无处可去,又愿追随夏洪呈左右,便应承下来。
至于焕游笙与慕容遥,如今都是闲人,亦不急于离去。
半月后,程自言骑着他那匹识途老马翩然而至。
他与千琉璃之间流转着一种微妙难言的氛围,让人捉摸不透,后经慕容遥悄然点醒,焕游笙才恍然,这大抵与南诏独特的走婚习俗有关。
忆及千琉璃曾提过的情人蛊,便知她曾为情所伤。
如今她能再次踏入情海,实乃莫大勇气。
焕游笙心中惟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