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别来无恙。”
方知许推着轮舆缓缓而来,他看见颜雪蕊瑟缩,吩咐道:“来人。”
一青衣小厮躬身上前,奉上一件洁白的云锦莲花纹披风。领口处坠有细密圆润的珍珠,明显是一件女人的衣物。
“这里阴气重,表妹自幼体寒,披上好受些。”
方知许嗓音清润徐徐,仿佛还是从前温润端方的少年。第二次相见,颜雪蕊已经能够平心静气面对曾经的未婚夫。
她轻轻摇摇头,“我不冷。”
她其实有些冷,但房里熏着浓浓的檀香,她再披上这件衣裳,回去身上味道不对,顾衍谨慎心细,平白惹出祸患。
方知许看出她的婉拒,“不喜欢?”
他瞥了一眼精心准备的披风,道:“你从前最喜白色,曰纯洁无暇,似月华凝露,如今竟变了喜好?”
颜雪蕊看着他半张面具遮盖的俊秀脸庞,垂下浓密的眼睫。
“人都是会变的。”
她轻声道,“我如今的年岁,再穿白色,不合适了。”
她年岁长,但面相年轻貌美,也无意往老气横秋方向打扮,衣裳料子也以湖蓝、嫩绿、鹅黄,霞红居多。女要俏,一身孝,但如雪一般纯洁无暇的衣裳,她反而很少。
不是她不喜欢,是顾衍不喜。
“寡妇装扮,这么盼我死?”
“换了。”
那会儿两人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顾衍控制欲很强,她身上的料子全是顾衍喜欢的颜色式样,久而久之,颜雪蕊习惯了这些,竟也觉得好看。
……
方知许不知内情,他听到这句话,眼神一黯,直直看向颜雪蕊,道:“我没有。”
二十年,纵然世事变迁,他一直坚守着他的承诺,把心爱的表妹救出来。
他们原该是一对夫妻。
他的眸光太过炙热,颜雪蕊撇过脸,盯着眼前的太极八卦图,不去看他。
“表哥。”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托人找了个大夫,对断骨和灼伤很在行。多少银子不拘,只要能把你治好。”
“朝廷波云诡谲,一不留神便性命堪忧。知许表哥,你……你出宫罢。”
不要再做贤王的棋子,远离朝堂纷争,做一个富贵闲翁。
方知许清瘦的手指骤然握紧舆柄,即使如此,当了太久的“仙长”,他露出的半张脸依然古井无波。
他缓缓道:“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幼时你不懂这句诗,跟在我身后,央我给你解释。”
“一晃过去几十年了,表妹啊,蕊表妹。”
他喟叹一声,喃喃道:“磐石无转移,蒲苇可否早就化为绕指柔,随风攀附他人枝?”
他没有责问的意思,好像是单纯问她要一个答案。青梅竹马的故人再见,既无涕泗横流,也无激动难当,他越平静,颜雪蕊心里越难受。
长痛不如短痛,她咬了咬牙,道:“是。”
初见太过震惊,难以启齿的话,如今尽数倾泻而出。
“知许表哥,我对不起你。”
“我如今已为人妻、人母。昔日总角之约,权当成一场玩笑,散了罢。”
“表哥,我只希望你好。”
***
和方知许见面后,颜雪蕊神色恹恹地回到府中,此时暮色四合,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趁顾衍不在,颜雪蕊赶紧叫人烧水沐浴。她今日在道观呆了一会儿,身上染了些许檀香,她不想因此节外生枝。
褪去流光溢彩浮云锦,颜雪蕊端坐在铜镜前,左右两个丫鬟为她卸下钗环,乌黑发亮的长发一股股散在身后,有个丫鬟手劲儿重,勒的她头皮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