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勋庭进门时没有特意关门,这会儿还能听见楼下沈晚月陪着老太太说笑的声音。
陈铁军的叹气,在这种氛围中,反衬的格外沉重。
“文杰的事情,我已经跟小沈谈过了。”
陈铁军说这些的时候,显然还有些为难。
抹不开面子是一,心中一些观念难以纠正是二。
可陈铁军向来不是个懦夫,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日常思想观念中。
他有问题,就要认。
“我就直接说了。”想通后,方才有些犹豫的陈铁军,再次声如洪钟,直起腰杆,“从前在教育上,我虽然一直不肯认,但随着时代发展,我也渐渐意识到了自身思想上的问题。”
“爷爷,您……”陈勋庭一愣,急忙站了起来,“您实在不必跟我这样说,您是长辈,我们都能够理解。”
“你们能理解是一回事,我自己反省又是一回事。”陈铁军也跟着站起身,神色严肃,“尤其是前些天跟小沈聊过后,她说得是有道理的,我以参军报效国家为光荣,但就像炊事兵一样,你身为炼钢员,同样也是在报效国家,一样的光荣。”
“无论是什么兵种,炊事兵也好步兵也好,都是不可或缺一样重要的,那么不论是什么职业,参军也好,炼钢也好,都对国家有重要贡献,你这个技术员……”
陈铁军说得很认真,陈勋庭同样听得震撼又认真,但犹豫了以下,他还是出声提醒,“爷爷,我这个算是工业技术人员,准确说,炼钢是最后一步,难度在于……”
“不用跟我说那么多。”陈铁军挥挥手,硬声打断陈勋庭,“说多了我也听不懂,我这辈子就打仗最擅长,你要跟我提什么文化科学知识,我一概不懂。”
陈勋庭无奈笑了笑,“好,听您的不说了。”
陈铁军看了眼外面,继续道:“还是小沈的例子举的好,当年打仗的时候条件差,炊事员一样扛着大锅铲子去杀敌,先在你们条件好了,科学技术上,也一样是在打仗,属于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是这个道理,爷爷,谢谢您能理解,听您说这些便足够了。”
陈勋庭顿了顿,也轻轻叹了口气,但却更多的释然,“您能想开些也是好的,毕竟您跟奶奶年龄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两位平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家的条件算是沪市数一数二的。
可打量这间书房,入眼的却都是老旧的陈设,就连那张最常用的桌子,也都没了颜色,是几十年前,陈铁军从部队里面自己办公室里带回来的。
现在有条件的人家,屋里用电灯棒的多一些,也亮堂,可书房里,甚至还用着以前的黄色老旧电灯泡。
唯一算得上新的,也就是那几张坐坏了后去年新换的椅子了。
陈铁军古板又守旧,从前也是雷厉风行,鲜少有人敢反驳他。
这样一位老同志,能在这个年纪,意识到自己观念不正确,已经足够了。
至少对于他的家人来说,对于陈勋庭来说,已经很好了。
相比较起来,陈勋庭那两位在他生命中鲜少有记忆的父母,爷爷奶奶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哪怕爷爷当年的一些‘教育’有些用力过猛,但当这样一位老人家现在这里跟你承认他的错误时,谁都会觉得往事尽可散去吧。
“少跟我来这套!”
陈铁军却突然朗声呵斥了一声,随后整理了一下衣领,认认真真看着自己这个大孙子,“从前我在教育上做得不对,我对你严格要求,对自身更要严格要求,所以我会直面自己问题,今天,我对从前阻碍你出国的问题,郑重道歉。”
“爷爷。”
陈勋庭着急的走上前,连忙扶住了陈铁军的胳膊,“您养育我这么大,这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这样。”
陈铁军笑了笑,甩开陈勋庭的手,“行了,我也没真打算给你鞠躬,鞠了你也受不住啊。”
“……”
陈勋庭松了口气,跟着笑了,“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