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日头正盛,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女子的目光穿过层叠错落的屋舍丘顶,直直落在城中的那筑五层华楼上。
西疆屋舍多扁平简陋,可那处却不同。
深红色的楼垣高高筑起,暗黄飞檐下,凤凰图腾熠熠生辉,风沙掠过间,将楼外幡旗吹得猎猎作响,上头“宝凤楼”三字苍劲有力,威风凛凛。
孟姝来时就曾打听过。
此城虽说都以宝玉而生,可分工却不同。
玉人城中,有人挖玉,有人加工,也有人倒卖,其中挖玉人作为接触玉石的第一梯队,是最为富有,也是最有权势的。
在这群挖玉的人中,以一神秘的宝凤楼为首,其楼主姓玉,据说在家中排行第七,因此人们都尊称她为“玉七娘”。
而孟姝此行,就是为了这玉七娘而来。
她静静摩挲着手中的短刀。
此东矮房虽偏僻,却是这附近地势最高之处。在这里,它能将临街一条的宝凤楼大门尽收眼底,不仅如此,静谧的无人之所,也更便于孟姝行事。
她垂眸看下手中的刀,粗糙的裹布已被她拆去,露出真面容的短刀锋利如芒,精秀灵巧的刀身泛着幽光,于日光下暗暗生辉。
要来西疆,是孟姝十几日前突然做下的决定。
那夜玉骨村,她忘记了她是如何杀的哪些人,只记得自己青芒之下,满手鲜血,疯狂得宛如厉鬼。
寂静的深林里,她提起眼前人的脖子,冷冷道:“我阿爷呢”
她依稀记得那黑衣人临死前的眼神。
恐惧里带着茫然。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穆如癸的去向,或者说仅有猜测,但并没有抓到人。
虽不知这群黑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知道穆如癸没事,孟姝心里总归是舒了一口气的。
她从清晨的雨水泥土中爬起,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挖好土坑,将横尸在外的玉骨村人一一埋葬。
直到双手血痕,污迹斑斑,她才有一瞬的回神。
她要去西疆。
孟姝明白了,能牵扯着穆如癸行迹的事,只有恶鬼,而在京城得到的最后线索,也只有那块血玉,所有的一切,看似都从西疆而起。
而她,也有满腹疑虑、满心委屈想要跟穆如癸宣泄,她想问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孟姝隐隐猜到,穆如癸一定隐瞒了极为重要的事。
在离开玉骨村后的日子里,她反复琢磨,如果穆如癸要来西疆,他会去哪里?
她想到宁宣帝的那块血玉国玺。
扶光曾说过,那玉原本可能并无邪,只是因为有心人的利用加之宁宣帝的贪心,用祭杀阵将灵玉变成鬼玉,此后,影鬼才会在上附身。
可那玉究竟是哪来的
孟姝猜,一切的源头,还要从秦阿蒙那封信件说起。
他在信中曾提及一位神秘人,唤其“七娘”,除此之外,他所进贡的红丝玉又与国玺本玉极其相似,这不免让孟姝将目光投向了千里之外的玉人城。
这座伫立在边疆大漠中的小城,以美玉宝石而闻名,而其中,大名鼎鼎的“宝凤楼”当家人,便唤七娘子。
外头炽热的风卷着黄沙吹过,孟姝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银绣,抬头看向那无云的天际。
“阿爷,若你真的在这,能不能让阿姝快些找到你。”
那夜玉骨村的惨状一直深深刻在孟姝脑中,这些日子来,她每每闭眼便能看见那满地尸骸,以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她并不后悔杀了那些人,他们屠戮了一整村的村民,那些暴露在凉风下的尸骨,都是看着孟姝长大的亲人,她只是在恨。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连累了他们。
若非她,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找上玉骨村
儿时众人指责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
“她生来招鬼,是怪物,是会带来厄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