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芜的目光穿过那道道重叠的弯石拱门,落在院中的那棵枯木上。
如今孟姝醒来,她迟早会在众人前露面,到那时,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定会引起不小的轩波。
虽说如今很多的鬼界年轻人并不知道鬼王姝长何模样,唯一与她有关的雕像也在森严的鬼族祠堂内,从不为外人所见。
可他们不知道,不代表族中老人不知道。
段之芜忽地有些担心,事情来得太突然,又事关孟姝,竟让一向冷静自持的鬼将军束手无策起来。
游音怀从手掌里抬起脸,她脸上的泪水渐渐被风吹干,彼时神色俨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微怒:“段之芜,你莫要告诉我,你真的将她当成了殿下”
可眼前的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游音怀捏紧了拳头,怒极反笑:“好,好啊,亏我还以为你对殿下是真心,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她才薨逝多久,你们便一个个的想为她找替身”
游音怀突然感到心寒和无力。
“神君也就罢了,他毕竟没了……”游音怀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下意识顿住,眸光微闪,接着道:“可你呢?殿下待你我不薄,你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将她忘却还不够,还要将她认作他人。”
游音怀胸口剧烈起伏着,今日一事着实让她意外,却也让她回到了百年前那日的悲伤。
她冷冷拂袖:“这件事,族中长老还不知道吧”
段之芜倏然抬眸,冷道:“游音怀,你莫多事。”
她忽而一笑,笑中带着嘲讽:“段之芜,算我看错你了。”
说着,她便转身大步离去。
天色已暗,鬼王府内檐下缠纹莲灯亮起,青黄交映的烛火轻轻摇晃,照出了女子拂袖离去的背影。
段之芜知道游音怀并无恶意,也不会自作主张将此事告诉族中长老,她只是为死去的鬼王殿下打抱不平。
可他却无法跟她解释。
“果然,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魂飞魄散的人,会再有重回之日。”
“我相信。”
段之芜心头一跳,似察觉到什么,蹙眉冷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那里,青年身姿如玉,立于檐下莲灯旁,隔着一弯石拱门遥遥看来,不知站了多久。
“扶光。”段之芜冷眸一凝。
他抬步绕过绿茵地,缓步朝这边走来,于他身前停下。
“段之芜,你果然知道。”
扶光扯了下唇角,挑眉问道。
段之芜淡然抬眸,眼神倏然变得幽冷阴沉,站在黑夜里,仿佛那个弑鬼斩魂的鬼将军又重现:“神君,你此话何意”
扶光懒得与他绕关子,轻嗤一笑,扬明道:“再见故主,不知段左使是何心态”
他何时察觉的
段之芜眼眸微眯,略带敌意的目光看来。
黑夜之中,鬼王府内灯影幢幢,缠纹莲盏内的烛火随风轻晃,勾勒出枯木枝桠落下的孤影,亦映照出院落小径上,分立对峙的两人。
隐约透露出的敌意从他们之中漾开,带着无形的抗衡,僵持不下的气氛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对这心照不宣的秘密早已心知肚明。
良久,段之芜正欲转身离开时,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偏头勾唇嘲讽一笑:“神君莫忘了,要真论起来,你才是那个外人。”
言外之意是,对故主如何,还轮不到他插手。
扶光闻言,眼眸微寒,非但不怒,反而冷嗤一笑:“但至少现在,她更信任我。”
段之芜步子微顿,握着斩魂刀的手一僵,冷脸拂衣快步走去。
……
外面发生的事孟姝并不知道。
在鬼界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她大病初愈,扶光他们将她看护得可紧,时不时就派柳鹤眠来看门,看看她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去了,一时间闷得孟姝很是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