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孟姝继位后就一直服侍在侧,若说孟姝在鬼界最信任的有谁,除了段之芜便是她。
因此,旁人或许不了解,但游音怀很清楚,自家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见她还是问及,孟姝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眼眸黯下。
“音怀,刻舟求剑是没有结果的。”孟姝无奈摇头:“我和他,身上都有太多太多的责任,而我们都不是能抛下责任只顾眼前的人。更何况,如今我刚归位,再活一回,我只想护好鬼界,护好你们。”
她和扶光的结局,或许在百年前就注定了。
神君和鬼王,一个渡生灵,一个收死魂,怎么看,都不像一路人。
孟姝起身走到窗边,夜晚的照世灯高挂于空,在泼墨般的夜色里莹莹一轮,倒真有几分“明月”之象。
到了白日里,它又会化作一轮“骄阳”,给身处黑暗阴郁中的鬼界子民带来光明和温暖。
可这本就是假的。
孟姝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袖口落下,皓腕银羽缥缈圣洁。
常年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拥有太阳。
有些温暖,倾洒过半刻便够了。
夜露深浓,突起的大风吹打着院中枝叶,掀起一地落叶。
并未关紧的窗楣被风吹开,冷风从外灌进,吹得木雕小窗吱吖作响。
屋内一盏烛火幽亮,照得床幔轻纱飘然成影。
孟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她抱着怀中锦被,不知想到什么,低头轻嗅。
没有那股淡淡的菩提香了。
先前她一直很好奇,她从未见过扶光熏香,也未见他佩戴过香囊,可为何他身上却总能有一股奇特的清香
那菩提香飘淡悠然,像是檀木,又像焚香,带着淡淡的涩,后又觉甘,低敛而温柔,与他给人的感觉很像。
初看时清冷淡然,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时不时还会嘴毒不饶人,实在是让人又敬又怕,不敢亵渎。
可若细细了解,便会发觉其清寒之下赤烈成火,暖香自来。
孟姝无聊地揪着锦被一角,思绪却有些游离。
在昏迷的那几日,她总觉得自己被一股菩提香包围着,现下想来,应就是这被子上所染的味道。
扶光独有的味道。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孟姝猛地起身,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边止不住地轻叹。
不知为何,心里头突然很烦躁。
她起身,从旁边随意扯了件外衣披上,光脚踱步至拱窗前,将那紧闭的铜鸾门推开。
深夜的棠园静谧非常,连带着这处望池都有着不同别日的清幽,甚至有些过分冷清。
她漫步至池边台阶上坐下,头枕着膝盖,低头看向那因月色照映而变得波光粼粼的池水。
其实今日她并没有完全跟游音怀说实话。
在孟姝心里,之所以要故意赶走扶光,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神血。
在浮屠镜里,她再次看见了灭世之战时的情景。
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那些被人恶意放出的恶鬼全都受到了控制,以至于它们怨气冲天,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这些,都是那背后之人的阴谋手段所致。
不知为何,孟姝总隐隐觉得,他们目前所交手的那两人,一个所谓的“尊主”,一个黑纹面人,都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或许他们,也只是那幕后黑手的两把刀。
冷风吹过池边女子的脸颊,让她不自觉将肩上外衣拉紧了些,神情却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