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唯独没有人影。
孟姝从未感到四周如此静过。
脚边有只竹蜻蜓被风卷起,许是哪个孩童惊慌时落下的,也不知这满地狼藉里,有没有他的鲜血。
白裙落下间,孟姝只觉得浑身发抖,有股怒气从心底点燃直窜四肢百骸,她咬紧牙关,看着这被颠覆了往日安宁的边陲水乡,几乎要失了理智。
好在扶光拉住了她。
“阿姝,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
他薄唇紧抿,似也在极力隐忍什么:“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苏素。”
是啊,暮春楼,苏娘子!
孟姝快步向那头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步子不自觉加快,最后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有根线在心里头紧紧绷着,酸楚伴着疼痛涌上,她下意识地不敢去多想,她害怕苏素会与穆如癸的遭遇一样。
现下,她身边不能再失去一个人了。
可世事总与愿违。
暮春楼外与街上一样,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打凋零的落叶,以及那珍兽翘瓦的飞檐。
当孟姝和扶光怀着忐忑与希冀,共同推开那扇紧闭的楼门时,耳边吹拂的风声仿佛静止了。他们僵在原地,任凭门外卷起的残叶拍打着他们的背影,有束光穿透层云落下,照在僵持的二人身上,亦穿过他们,照在飞遒牌匾下,那面对大门跪在堂中的女人身上。
她身上插着数十只箭矢,最锋利的那只直穿她的胸膛,而那扑面而来的艳色,不知道是流尽了的鲜血,还是她的红衣。
可哪怕跪下,她仍是以一种战斗的姿态,不服输地、抬眸睨向前方,手中紧紧握着那根梅刺鞭。
与此同时,在她周围还倒了很多人。
她们的面庞孟姝与扶光并不尽数熟悉,但她们的尸体却将暮春楼的一楼堂中挤满。
孟姝第一次觉得,这锦绣靡丽的大堂如此拥挤,挤到无法安放下十多位英魂。
十九名。
整整十九名。
这些女子,是他们从樊家村救下,扶光安顿在暮春楼中的那十九名女子。
孟姝垂在袖中的手颤抖着,她驱使着自己僵硬的腿,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动,目光却不曾有一瞬离开苏素,等她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无声的泪却已落了满脸。
她在她面前跪下,平视着她那双时刻洒脱漂亮的眼眸,伸出手触碰她的肩膀,试图呼唤她的名字。
可话到嘴边,只剩哽咽。
“苏娘子……苏娘子!”
她几乎是挤着嗓子才能出声,起初声音嘶哑低微,险些和这四周沉重融了去,到后来,孟姝甚至哭喊道,但未曾有人回应她。
“阿姝!”扶光冲上来抱住她,眼神悲恸地从苏素身上收回,喉头一滚,艰涩哄她:“苏素已经死了,她走了。”
“不可能!”
孟姝豁然起身推开扶光,反应激烈:“没有我的允许,冥府中何人敢收她!”
她作步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就去阎王殿,将她们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
扶光知晓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可擅自干预生死有违天命,是不可挽回的逆天之举,他用大力气拽住她,将她牢牢钳制在怀里,哪怕她拼力挣脱、拳头落在他身上,他也只是闷哼一声,环住她的手臂从未松开。
待怀中女子渐渐平静,只余声声低泣在他胸膛溢出后,扶光这才松了些力气,抽出环住她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头。
掌下乌发柔顺,她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知道,孟姝在自责。
穆如癸走后,她已经无法再承受身边人离去的痛苦。若前几日的沉默是隐忍,那今日苏素的死无疑使她积压心底的情绪爆发。
事已至此,再多的安慰都只是徒劳。
扶光静静抱着她,目光忽而瞥过苏素的尸体,落在那双始终睁开的眼眸上。
“阿姝,苏素或许还有一魂在附近,她有话想对你说。”
孟姝动了动,从他怀里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