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绢布衣襟,那里毫无知觉。
“我没有动心。”这回她终于确信,似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长孙知非将那卷通婚书移近掌间烛台,灼热火舌舔舐着脆弱的纸缘,只需略略再挪一寸,便可点燃化为灰烬。
通透瞳眸视向紧盯这边的李小六,长孙知非低沉眉梢。
“如今它的命运,只在阿盈一念之间。”
李小六额际动了动。
须臾,她下定决心,偏过眼,让这卷文书彻底消失于目帘。
“嫂嫂替我烧了罢。”
……
长孙知非踱向后门,此处人迹罕至,宾客不到,故而人声虽低微,亦显鸦鸣般突兀。
侍女开启门扉,男子果仍候立门外。
见了长孙知非,他躬身行礼:“深夜搅扰娘子安歇,如晦之过。”
她微微一笑:“杜先生何须多礼。”
“请问娘子,阿盈在府中么?”
她摇了摇首,鬓边斜戴的发簪溢出柔光。
“我有一惑,试问先生。”
杜如晦再度行礼:“烦请娘子直言,如晦必知无不答。”
长孙知非淡淡笑道:“敢问先生何以喜爱阿盈?”
他微怔。
“阿盈纯粹善良,心地友爱,若璞玉洁净无瑕,无人不会心生欢喜。”杜如晦道,“起初如晦待阿盈如亲妹,然近年来已转为男女爱慕之情,如晦希冀呵护阿盈一生,望娘子代为转达。”
长孙知非知悉,缓抬脸梢,女子洞察万物的目光将他神色照得无处遁形。
她轻叹:“以先生之智,当知与阿盈之间只宜作兄妹,先生自应清楚不过。”
“虽如此,仍抱存些微侥幸。”
长孙知非浅浅提扬唇*畔,对着他笑了。
“我纵为深闺妇人,亦闻世人有房谋杜断之誉。”笑意消逝,她口吻忽而严肃,“先生既以定策果断著称,便当拿得起放得下,早日断绝念想,方今举棋游移不定之态,岂是先生惯常作风?”
一声凄厉枭啼惊破天幕,震得树枝倦鸟振翅飞走。
直至夜底,掩在梧桐下那间房屋的烛灯仍未点亮,始终泯灭,而他的心亦就此沉寂。
武德三年,唐皇李渊下诏,令秦王李世民统领军马,兵出潼关,东击洛阳伪郑国主王世充。
临行前夜,李世民未宿公厅,而留于府中与长孙知非作别。
“阿音莫催,这孩子需待我归来再取名,眼下时机仓促,我得审慎思量。”他坐于椅中,贴近妻子小腹聆听,那里虽仍平坦,已然孕育夫妻间爱意的果实。
他伸臂将妻子腰际圈揽,头颅仿佛依恋,婴儿般深深埋入母亲怀中。
长孙知非伸手抚摸他的背脊,将他容纳入怀,嗔笑言:“二郎便这般笃信,能于八月之内顺利凯旋?”
“阿音不信我?”
“哪能不信我们二郎呢。”李世民抬起面颊,女子摩挲一侧,“我的丈夫,乃举世最耀眼无双的战神,无人可堪媲美。”
李世民大笑,起身将她抱入座中,俯下长身。
“阿音一番话夸得为夫很是受用,为馈送阿音,容我为你画一回眉。”
“二郎哪里学来?”
“无师自通。”
李世民哂答,自袖中摸出一支眉黛,捧住妻子盈盈一握的面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