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宗。”
“许敬宗?”李二郎大为吃惊,“辅机不是素来不喜敬宗?”
“学习而已,三人行必有我师,都是给你干活,再不喜欢还不是得一块共事。”李惜愿谴责视他。
李二郎一哂:“与我有甚干系,不过是怕某人不乐意。”
出他意料,长孙无忌并未抱以反对态度,因李惜愿偷偷背着他请教许敬宗,他对此一无所知。
而许敬宗也乐得享受当老师的感觉,每回必不厌其烦予以点拨,促成了李小六短时间内的突飞猛进。
这般美妙的生活过去三月,李惜愿不是学习,便是写字绘画,过的何止飘飘欲仙的悠哉日子。
直至一日,受托远赴钱塘找寻王羲之《兰亭集序》真迹的褚遂良寄来了一封信。
她拆信阅读,信中称他虽未能取得李二郎心心念念的《兰亭集序》,却在江南发现了许多古人石刻,如获至宝,待他一一拓下,便会带回长安。
李惜愿攥着信,眼珠一转,盘算出一个新的主意。
“虞老师要回钱塘,我打算陪他一起去。”
“你此去待多久?”长孙无忌问她。
李惜愿想了想:“最多三月,这次很快便回来了。”
虞世南自觉年迈力衰,恐日后再无机会返回故土,是故向李二郎请辞官职,于人生最后时刻归乡一探,以安此心。
“你很想去么?”
“想。”李惜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陪陪老师,他一人会寂寞的。”
可他也会寂寞。
固然不愿她陪同,他亦不好做自私之人,长孙无忌咽回话音,佯作大方地视她收拾行装,翌日动身。
一去便是一旬。
她仿佛在江南便遗忘了长安,连片纸也不曾寄回,幸而此时新朝初创,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执掌百官擢黜升贬事宜,成篇累牍的案卷暂时令他无暇落寞,纵心里稍微牵挂,也未尝责怪李小六的乐不思蜀。
他正伏案理事,忽听门外掌事恭敬一声:“陛下。”
“辅机!”
长孙无忌抬首,视李二郎径直踏入,眉目欣然,将手中一物与他分享:“过来瞧瞧我新得的书圣拓本。”
与亲近的臣子与挚友在一起时,他往往称我而非朕。
目光投落,书圣之笔果然不凡。
“难得罢?”李世民喜悦道,“此乃遂良寄回的珍品,我如今难以亲临外地,多亏了遂良,才有机缘目睹书圣遗迹。”
长孙无忌颔首,道:“此拓本从何处拓来?”
“钱塘。”
“遂良与虞公同行么?”他问。
李世民却困惑了。
“世南在钱塘?”李二郎咝一声,抚抚颌,“我记得,世南家乡不是余姚?”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深吸一息,面色骤然铁青。
腊月,江南梅枝簇放,清香满溢,乌篷船来往江面,远处青山黛瓦,袅袅炊烟。
南朝的古迹仍留于草木林中,昔日华屋如今只余一道颓圮墙面,墙后石碑前,却趴着一男一女的身影。
“你小心些,莫把字敲坏了。”女的低声提醒。
男的则道:“不使力如何捶拓入纸?不消六娘叮嘱,遂良拓过不下百座碑文,经验想是比六娘丰富,六娘若有心想学,做个看客便是。”
啧啧,他竟然嘲讽她。
李惜愿皱皱眉。
倏尔,余光里似乎掠过一人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