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晔终于深度体验了一把,“道义”与“人心”为何物。
被人群这样的追捧,靳劼家里的这位爷公,又把自己当菩萨似得,指挥着靳劼和家里那个靳四儿,一会儿给她搬椅子,一会儿给她置桌子,一会儿端过来炒制的豆子,一会儿呈上来蒸好的枣糕,一会儿又端出来刚刚烧出来的鸡蛋茶。
每一回都恭敬又郑重,刘子晔若是稍微表示一下客气或者谢意,这位老人家恨不得立刻跪下,把头埋在地上给她磕头回礼。
这一通下来,刘子晔哪里还敢轻易动弹!
她把自己当大熊猫似得,深深保护起来,只偶尔动一动桌上摆着的鸡蛋茶和糕点豆子。
又一次,靳劼被他家爷公使唤着,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崭新的棉垫子,要给刘子晔加在凳面儿上时,刘子晔忍不住一把薅住靠近的靳劼。
她把靳劼拉到自己身前,深深弯着腰冲着自己。
低声问他:“你怎么不早说,你家人是这样子的!这样弄得是不是太隆重了?”
来之前,她倒是想到这一行人必然是要搅扰和劳动一下靳劼家人。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全镇动员,然后自己被当珍稀动物和熊猫一样供起来的局面!
靳劼个头高腿又长,被坐着的刘子晔这么拉了下来,整个身子下弯的幅度过大,干脆就着刘子晔的力道曲膝蹲了下来。
这样一来,到刚好与凑过来低声讲话的刘子晔视线平齐。
见刘子晔这副少见的,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所措的样子,微不可察的露了一抹笑出来:“小侯爷今日若非来的沂镇,而是西关十三镇当中的任何一镇,恐怕都只会如当下一般无二。”
刘子晔听完,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的看着靳劼。
“所以,我就哪里都不应该去。沂镇不应该来,其他镇也不应该去。”
她两道黑而入鬓的眉毛蹙了起来,忍不住思索起来,这可怎么办?
沂镇上下这般大动干戈,她若是站起来就走了,那想必是相当的不好,若是留下来了,那她究竟在这里盘桓几日才好?
靳劼似乎看出了她的思虑,便道:“小侯爷,咱们边民热情开放,待客也是如此。即使家中贫寒,也总是要留客尽可能的多住的,哪怕将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客人,也都是常事,您不必因此而有负担。”
刘子晔听他说话,又重新看了回来:“是吗?”
“正是。”
刘子晔闻言,眉心稍稍舒展。
就听靳劼又道:“依属下看,小侯爷您若还能住得惯,那就小住五七日。若是不能习惯,二或三日,便足以慰镇民。”
听到这里,刘子晔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队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大片无人区域奔波了许多时日,都快成野人了。在这沂镇上休整几日,重重回回人气儿,也无不可。
“成,那就依你所说,暂定五日吧。”
靳劼又一次牵动唇角,露出一抹淡笑:“好,属下去安排。”
见刘子晔颔首应允,他才双腿一撑直起了身子,转身继续收拾和布置刘子晔晚间的卧室去了。
陪都凉宫,一日朝堂议事毕,仪式官唱礼散朝。
刘坚带着面具一样的笑容回到后殿,沉沉的,不声不响的坐了下去。
殿内金质镂空香炉之中,涎香袅袅升起。刘坚靠在榻上,一手轻轻转动着掌中的两颗夜明珠,一言不发的看着虚空中的隐隐白雾。
太监总管袁其带着一众御前侍候的太监宫女,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他们侍奉的职责在身,又哪里敢就这么跟主子干瞪眼,等着主子自己个儿消气。哪怕是他们没能捋顺了龙筋,让主子把他们当出气筒,也是分内应该的。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准备好清亮的茶饮,踩着比猫还轻的碎步送上来,无声无息的搁置在皇帝手旁的龙案之上。
袁其躬着身子,让自己的腔调,尽可能的如殿内袅袅香烟一般。
“陛下。”
“这会暑气正大着,您可要进些西域冰镇葡萄饮。”
他们来的这处凉宫,气候是极好的,即使是每年最热的时候,只要人在树荫或屋檐遮盖之下,就能享受一片阴凉。
况且宫殿的设计亦专为皇室避暑,自有凉风习习,不断送入殿内
袁其说完,原本一动不动支着脑袋的刘坚,掀起一侧眼皮看他一眼。
袁其连忙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关切谄笑来,然而,后背的肌肉却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