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林在堂跟它打招呼,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你最近怎么样?”
老黄过得并不好,它很孤独,所以并没像以往一样热情。林在堂叹了口气。
他头上的纱布早拆掉了,人不再显得滑稽和可怜。进门看到吴裳在包小馄饨,就请吴裳为他煮一碗。
吴裳看他耷拉着脑袋看着老黄发呆,跟她说话时候强行挤出一个笑,就知道他或许是遇到事情了。
“你怎么了?林在堂。”吴裳问他。
“没事。”
“没事你就滚出去,别在我这里装可怜。”吴裳说:“你是故意摆出这样的表情给我看吗?”
林在堂摇头否认,但他也不走,仍旧坐在那。
林在堂不知该怎么跟吴裳说。
他终于知道了爷爷的病。
他是从阮春桂口中得知的。
母亲阮春桂于两个月前接到林显祖电话,要求她陪他去医院。她作为唯一一个知道林显祖病情的人,终于在这一天早上忍不住心里的愧疚和压力跟林在堂说了实话。
阮春桂罕见地哭了,她说:“我每天去山上念佛,但没用啊。你爷爷是晚期,他拒绝接受治疗。”
林在堂没有五雷轰顶之感,他之前就有隐约的预感,曾多次劝说爷爷去医院,但爷爷都会拒绝他。那种悲伤缓慢地在他的身体里随着血液流淌,最后流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老黄好像感知到了他的难过,站起身子,扒着他的裤脚安慰他。
吴裳将小馄饨丢进锅里时,听到林在堂说:“爷爷是癌症,晚期。”
她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着林在堂。
这时林在堂摘下了眼镜放到木桌上,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嘴裂开,无声地哭了。
夏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了,风很热,他却瑟瑟坐在风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吴裳转过身去,盯着翻滚的热水,滴哒一声,泪珠掉进了锅里。调汤底的时候,想起林显祖从前总是会在这个时候说:“我就爱这种海洲味哦!”
老人一辈子山珍海味吃过,大风大浪经过,重大场合被接见过,人潮人海走过,但他却只爱这口海洲味。他说他不爱吃别的东西,饿的时候一碗素面或一份小馄饨,就足够了。胃口好的时候,炒一些小海鲜,或者酱两只蟹,就算过年了。
或许林显祖与吴裳的交集是始于吃食,所以吴裳想起的,都是这些。林在堂压抑的哭声传进她耳中,她将两碗热馄饨端到桌上,手搭在林在堂的肩膀上,轻轻地拍。
林在堂将头靠向吴裳,再也无法压抑哭声。
林在堂从没这么哭过,他几乎是在嚎哭,抱着吴裳的手臂不停颤抖。
在林在堂的记忆中,他这一生也是亲情爱情缘薄之人。林家家大,但真爱他的人只有爷爷。从他记事起,他的父母就一直陷入争斗之中。只有在爷爷身边,他才能做一个小孩。
他小小年纪就老成,好像看透了这个世界似的。
林在堂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坐直身体,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眼泪。那手帕吴裳认得。是她绣了一半后没有耐心放在那,阮香玉又捡起来绣的。后来林在堂请香玉妈妈送给他。
吴裳坐在他对面,将馄饨推给他,说:“吃饭吧。”
林在堂吸了下鼻子,低下头吃饭。
他们没再说话。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都很难过。
后来吴裳问:“爷爷现在怎么样?”
“我姆妈说他现在状态掉得厉害,每天吃得很少。外婆变着花样为他做饭,他能慢慢吃几口。”
“还能走动吗?”
“能,只是行动缓慢。”
吴裳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们就暂时不用担心了,我外婆有丰富的照顾癌症病人的经验。这一点我们没人比她经验更丰富了。”
吴裳说完咧嘴笑一下,端起碗来喝汤。
“你让你姆妈打电话问问爷爷和外婆想吃什么,我这两天做一些带过去。”
林在堂说:“谢谢你,吴裳。”
“这是我该做的。不要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