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川还在絮叨,浑然未觉观弥已悄然寻到人隙,直冲着那吴郎中而去!
重胄人山里,少女如从天而降的白鹤,惊起一池浪;裴同衣根本来不及拦她,只得去拦那不明所以拔出剑的王晋禾。
吴郎中只觉有什么奔了过来,连连后退,瞥见剑光一弧,不禁闭眼,却听得“嘶”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再睁眼时,面前跪着个神仙样儿的小娘子,两行清泪晃悠悠落下来,好似有天大的委屈。
裴同衣松开抱住王晋禾的手,“大人,失敬。”
“何人!”
“怎么,陆侯也不认识?”
王晋禾皱眉,又要拔剑。
吴郎中手上还捏着止血帛,似笑非笑:“这小娘子是……妓?妾?”
“翼威军军纪何等严明,怎会有妓?”王晋禾闷笑出声,盯着观弥乌黑的发髻。
发间一支皎洁的素簪,正随着小娘子抽泣的动作轻晃。
陆归明猛地脱下风帽,裴同衣的心提了起来,正想解释,陆澄青紫的唇动了动,“爹爹,不要追究她。”
他一下子被封住了嘴。
吴郎中简略包扎结束,陆澄由人架起回帐,那道清瘦的身影还跪在地上,小声地哭。
王晋禾心烦意乱,随口问道:“云麾将军的……爱妾,可要陪侍?”
“要的,”少女闻言抬头,她的裙摆湿透了,与他们一一对视时止不住地抖。她最终看向了他的方向,带着一种令他感到陌生的决绝。
陆澄的军帐差不了炉火,定不会冷着她。
裴同衣刻意这样想,走上雪坡,望见青与白两道人影留下的深深浅浅的两行脚印,忽有些眩晕。
他早就是局中不能挫得更碎的一粒沙,在旁人指间来去纷扬,倒也痛不到哪儿去。但是她……他果真如陆澄玩笑时说的那般无情,一步一步,将一个无辜的人生生骗入局中了么?
*
陆澄伤得不轻,暂且不便挪动,多一人照看,吴郎中并无异议。施过针,待陆澄沉沉睡去,他看向候在屏风外的人。
女子此前在雪地跪了一刻,又在此静立了约莫一个时辰,含胸低眉,竟仍是纹丝不动,仿佛木雕的梅一般。
吴郎中凝着屏风上的影,微微笑了笑,似没来由的,“倒不曾听闻将军有妾。”
他的音量不大,她应是没听见,毫无反应。
“你来。”他提高声量。
“是。”
女子行至榻前,未看他一眼,蹙眉望了陆澄半晌,“谢过吴郎中。”
“不必。”吴郎中的视线在她耳后停留须臾,正衣起身。
他起身时,长袍开衩处,滚落一颗被精心雕刻过的桃核。
观弥双手拾起,心头巨震。
大隐寺后山共一百八十厢,每厢窗景各有不同,而这桃核上刻的,恰是她几月前才见过的——
彼日顾左丞来访,赵观全送客毕,心情愉悦,指着窗外那棵长斜了的红枫,叫她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