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好戏三折戏。
失落才浮出一个尖尖角,又被周嬗按了回去。
养小孩这种事,想想就很麻烦!
瞧瞧,那个什么小虎儿,莫名其妙的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围上去,又是哄又是逗,闹得鸡犬不宁。
要是自家府里也有这样一个小孩……
周嬗晃晃脑袋,简直是不敢想。
说是给小孩办的满月酒,实际上小孩只露了一个面,就被奶娘抱回去了,接下来都是主家与宾客的应酬。
周嬗吃个饭也不安稳,一会儿是那位夫人,一会儿是这位夫人,一个个的,都来与他说话。丈夫们在外头的厅堂拉帮结派,妻子们的后院也不能松懈。人际来往,是一门大学问,周嬗是能应对,但不想应对。
拉拉扯扯过了午,园子里那座临水的戏台终于开了场。大管家亲自来引周嬗,脸上堆满笑:“殿下是贵客,想看什么戏?您点,小的去叫家班准备。”
周嬗好奇道:“原先的戏是怎么安排的?第一折戏是哪部?”
“回殿下,是《邯郸记》。”
“《邯郸记》?哪一折?”
“《入梦》。”
“挺好。”周嬗点点头。周嬗读过戏本,也是相当的喜欢,就是不晓得选戏的人如何想的了。
“那第二折呢?”他又问。
“夫人听说殿下喜欢听《牡丹亭》,特地选了《离魂》。”
“怎么选了这一折?怕是不太应景。”
“嗳,殿下莫急,这接下来的第三折戏呀,就是《还魂》。老爷说了,一梦尽黄粱,离魂之后复又生,是叫咱们刚满月的小公子,少做梦多干实事,何尝不是一种期望?”
一个襁褓里的小孩又能懂什么?
周嬗好笑道:“阁老的才情举世罕见,我要是胡乱点了戏,岂不是破坏了阁老的一片用心良苦?”
大管家连忙道:“殿下千万别这样说!”
“就听这些罢,都是我喜欢的,不用做其他的安排。”周嬗拂了拂袖子,掠过红枫霜叶,走向那座虚梦一般的戏台。
水雾弥漫,在一片寂静中,有人悠悠唱了一支《蝶恋花》:“……一枕黄粱炊未熟,百年事业归尘土……”
一曲毕,仙气飘飘的吕洞宾蹁跹而至,他踱步、遥望,一捋长胡,开嗓唱道:“……大槐宫里帝王家,钓鱼台下渔樵话。瞬息繁华,休只待迷津不醒,虚花空把。”
“兴义”班实在名不虚传,周嬗才听了一小会儿,已然入了戏。
他见卢生登场,破衣蹇驴,功名未遂,吕洞宾瞥得卢生眉间有半分的仙气,赠与白瓷枕,要点化这穷酸的书生。卢生入黄粱一梦,娶娇妻,中状元,建功立业,位极人臣,享尽人世间的繁华富贵,最后却落一个血淋淋的下场……
荣华富贵易得,本心真情难守,可惜卢生至死才得以领悟。
“殿下……殿下?”
周嬗从戏中惊醒,他连忙转头朝陈小夫人笑笑:“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兴义’班,戏里戏外皆是筋骨,我一时看得入了迷,抱歉。”
陈小夫人笑道:“臣妾可担不起殿下的道歉。殿下若是喜欢,往后多来臣妾这儿走走,想看什么戏,和臣妾说就是了!”
那可使不得。
周嬗在心里吐吐舌头,面上依旧八风不动,也不回答陈小夫人的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笑。
而台上换了布景,杜丽娘身形绰约地上了台,水袖飘飘,虽是花容月貌,却格外消减,隐隐带着弱风扶柳的病气。也是神奇,深秋时节,不晓得陈家从哪收罗来的花瓣,在台上晃晃悠悠地飘着,而杜丽娘在一片春色里渐渐消瘦。
——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绿摧红。
周嬗伸出手,几片花瓣飘入掌心,他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一类绒绒的锦缎,裁成花瓣的形状,上头又贴了金箔,故而在日光下闪闪不已。
这还真是撒金子了。
就算是宫里头,也断然不敢用金子做花瓣挥霍一空。永昌帝虽然败家,主要败家在修道观和炼丹上,暂且干不出这等荒唐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修道观和炼丹就不荒唐了?
周嬗拈起一块点心,目不转睛瞧着台上,顺手把点心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