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被白暮雪忽视掉了,一回到家,还没进屋就闻到饭菜的香气,推开门,白母正端着菜往桌上放,而白父跟在后面,手上拿着两碗白米饭。
白暮雪眼眶有些湿润,哽着声音道:“爹,娘!”
白母放下盘子,欣然道:“眠眠回来啦。”白父则笑着上前,拿过她肩上的包袱。
这正是她的养父母,两人在一个雪天捡到她,因白母不能生育,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因此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却没有隐瞒她的身世,在看到她襁褓中的名字时,也没有改。
而眠眠,是他们给白暮雪取的小字,白暮雪问过为什么要取这个小字,白母柔声回答她:“才带回你时,你太小,我又没有奶水,夜里总是哭闹,才取了这个名字,想让你好好睡觉,不过我们眠眠过了一岁就乖得不行,从没有让我们操心过。”
白父和白母都是普通人,白父是猎户,靠山吃饭,箭法十分了得,长得高大威猛却不粗犷,人正直又和善。白母是姑苏人,长相性情柔情似水,因为家中意外,要卖掉她,白母干脆离家逃走,逃到兰陵后,身上银子都用光了,还被一只大狗追赶,危机之下,是白父救了她,两人在相处中自然而然结了亲,感情十分好。
两人没有隐瞒他们不是白暮雪亲生父母的事,白暮雪也不在乎,在她看来,既然亲生父母丢弃了她,没有养过她,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她听白母对白父说:“眠眠虽不是你亲生的,但性情和你倒是像,都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懂,动作也快。”因此,三人很少将亲生不亲生的话挂在嘴边。
见白暮雪愣在门口,白母笑道:“这孩子怎么了?两日没回来,不认得人了?”
白暮雪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就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爹娘了,看到他们,心中有股难以言喻之感,又高兴又难受,最终跑过去扑进白母怀中,失声喊道:“娘!”
白母被撞得哎呦一声,却紧搂着她没有推开,温热的手指抚着她的脸,对白父笑着道:“快去把剩下的菜端来,女儿想娘了,让我看看,我们眠眠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不高兴了?”
她说着,微微俯身,白暮雪仰头道:“没有,没有受委屈,娘,我想你了,我哪里也不想去了。”
白母听得笑眼弯弯,在她额头处吻了一下。
白父叹道:“只想娘,不想爹吗?”
白暮雪忙道:“也想爹!”她侧过身,拉过白父的手,换作从前,白父定要抱起她往空中抛着玩,可她现在大了,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女儿,吃饭,吃饭!明天爹带你去山里打猎!”
白母嗔怪道:“一天天就带着眠眠往山里钻,我还打算带她去买两身新衣裳。”
白暮雪扒了几口饭,道:“那这样吧,我上午和爹去打猎,下午和娘去买衣裳!”
白母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笑道:“哪里这么急,明天跟你爹去吧,后天再去买衣裳,我们一家人日子还长呢。”
白父喝了口酒,哈哈笑道:“对,日子还长,要我说,眠眠一辈子不成婚都可以,就待在我们身边,那才好。”
白母用筷子敲他,白暮雪听到那句“日子还长”,心里莫名慌乱了阵,为了压下情绪,她拼命扒饭。真是奇怪,她明明才两天没
有吃娘做的饭菜,怎么像许久没吃一般,越发觉得好吃,很快吃完了一碗,白父白母相视一笑,抢着去给她添饭,笑道:“不急还有。”
白父回来时,身体碰到了挂在厨房门口的一串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几声,白暮雪身体一滞,有些茫然地望着碗里粒粒饱满的白米饭。这铃铛声,好生熟悉,可细细一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榻上闲聊,白母正在绣帕子,白父则在一旁擦拭弓箭,白暮雪写完课业后,往常都会去院子里练剑的,今日却迫不及待和两人扯东扯西,说得大多是无用的话,不过她鲜少这么活泼,两人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回应,一直到了深夜,白暮雪还不知疲惫,她总有种念想——最好就这样下去,不要走,不要睡觉,她哪里也不要去。
最后,还是白母先撑不住,喊两人去休息,白暮雪道:“娘,我还不想睡!”白母愣了一愣,笑道:“这孩子,这么晚了,不困吗?”
白暮雪摇头道:“我不困,再聊会儿吧,等等再睡。”
她祈求的摇了摇白母的手,二人噗嗤笑了出来,白母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鼻尖,语气宠溺:“怎么还越长越小了?”
白暮雪在两人面前虽不那么成熟了,但也很少撒娇耍赖,白母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喜欢得紧,坐到她旁边,白暮雪顺势靠在了她怀里,低声道:“要是我永远长不大就好了,这样爹娘你们也不会老。”
白母柔声道:“我们也想眠眠一直是我们的孩子,待在我们身边就够了,不过现在该休息了,明日不是还要和你爹一起去打猎吗?”
听见这话,白暮雪迟疑片刻,道:“那这样吧,爹,娘,我们一起睡!”
两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白暮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白父道:“女儿大了,怎么还能和爹一起睡?这样罢!今晚眠眠和你睡,我看孩子应该是在书院呆久了,想家了。”
白母也道:“那好,眠眠今晚和娘一起睡,说起来,咱娘俩也好久没有一起睡过了。快去,给眠眠打洗脚水来。”
白父拍拍手上的灰,想去捏捏两人的脸蛋,被两人嫌弃地挡住了,他叹气笑道:“得嘞得嘞,今晚我就去睡隔壁,去给我们眠眠打水咯~”
于是,白暮雪晚上和娘一起睡,手硬要抱着她才好,头靠在她胸前,闻着那抹淡淡的皂荚香,直到意识消失,深更半夜,白暮雪被一阵恶臭熏醒了。
这股恶臭仿佛近在咫尺,白暮雪睁眼的瞬间险些呕了出来,四周一片漆黑,白暮雪很快警觉,这味道她不会认错,正是尸体腐烂的气息。
她推了推白母,喊道:“娘,娘。”白母坐了起来,白暮雪摸了一件衣服给她:“快捂住口鼻,这味道……可能是什么妖兽在我们院子周边徘徊。”
说着,白暮雪起身,爬到窗户旁悄声打开了一点,往外面看了看,屋外静悄悄的,圆盘样的月亮被云层遮盖,勉强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况,并没有见任何妖兽的身影,可那股腐烂的恶臭还没有散去,白暮雪担心是那妖兽躲了起来,决定去外面看看。
她转过身,见白母坐在床上,面对着她,一动不动,宛若黑色的剪影,白暮雪看不见她的脸,却觉得黑暗中,白母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白暮雪道:“娘,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外面看看。”
话音刚落,屋子门忽然被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暮雪认出那是爹,喊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心觉奇怪,再要喊时,外面环绕着月亮的云层散去,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一点一点照亮屋子,接着,她看见两人被开膛破肚的上半身!
白暮雪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惨叫,白父歪歪扭扭朝她走来,白母也掀开被子,那股腐烂的恶臭更重了。白暮雪颤抖着仔细一看,发现两人早就不是活人了,他们双眼翻白,脸上也长了尸斑,白父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掉下来一块,几乎能看到他的骨头了!
这一刹,白暮雪终于想起一些了:原来她的父母早就死了,死在狐妖的手下,被开膛破肚,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惨不忍睹的尸体,可为什么——她爹娘已经去世了,那她今日看到的人是谁?她为什么还能看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