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兴国站在两拨人的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沉着脸说:“这是医院。有话要好好说。”
郭正初摊手,“我们什么也没带。”
陈元基冷笑道:“你们还想带什么?飞机大炮吗?”
郭正初反讽道:“要是能造出这些东西来,我们两边还争什么抢什么?”
陈元基指了指乡医院,“要不是我们这边的医院,你们的人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这是竹坑乡的医院,不是你们码头村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多年的争斗让两边人不管是斗武还是斗嘴的本领都非常超群,且有一定的流程。
双方吵架一流的婶子老娘全站在各自村长身后,但凡看出自家村长语力不支,就会适时跳出来帮忙。这时候比拼的就不是“礼仪”,要看谁跳得高,喊得大,骂得脏。
祖宗八辈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在祖坟里躺着,此时被对方从坟里提溜出来狠狠问候着。即便他们生气也无济于事,也算是为各自的孙辈谋点最后的福利了。
若是女辈们吵得不够尽兴,那后面拎着家伙事的男人们就准备摩拳擦掌冲过去了。细数过去,大概吵一百次架中,十来次会演化成械斗。70年代那次惊动中央的武斗算是最出格也最惨烈的一次。也就是从那次后,械斗停了,全成了斗嘴。
葛兴国自从当上竹坑乡的乡长,已经亲历过两三次斗嘴。今天他站在这里,情绪还算稳定,好言好语地劝着。怎奈这群女人太过厉害,他的声音被压得死死的,压根听不到他在劝什么。
郭正初紧紧锁着眉,他想进去看一眼郭老娘,可这群码头村人死活不肯让步。
这时姜崖快步走了出来。
“别吵了!”郭正初大吼一声,他身后的吵架主力团骂骂咧咧停了下来。
姜崖跟他点了下头,随即走到陈元基面前,“元基叔,今天五一假期。游客来了不少,所以,大家是在这里忙着吵架,还是赶紧回去挣钱?”
陈元基一愣,突然想起老婆挂在院子里的风干鱼。今早她要回娘家有事,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家门口支个摊,把这几十条丹江风干鱼卖出去。而且还说要瞅瞅邻居们都卖多少钱,反正不能比别人的便宜。
他沉脸不吭声,身为领头人当然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立马跑回去摆摊挣钱。
“还有啊。以后码头村要搞旅游开发。首先第一条就是不能在游客面前吵架。哪怕天大的矛盾也要好好处理,好好说话。”
陈元基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有不少游客听到声音拐到乡医院这条路上,踮着脚看热闹呢。
“最后一条,你们应该能猜到郭大娘为啥要跳河!”
姜崖说完,转头看向郭正初。
郭正初这个常年脸黑的老家伙,这次也禁不住姜崖的审视,错开了眼。
葛兴国趁机上前道:“老陈,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医院门口大吵大闹太不像话。”
“老郭,你带三个人进去看看郭大娘。其他人嘛,反正已经来了,就在我们街上溜达溜达,今天还有表演,热闹地很。”
陈元基和郭正初朝对方冷剜了一眼后,回头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狭小的门口终于安静下来。陈元基赶紧回去卖鱼,郭正初则带着三个和郭老娘比较熟的妇人进了医院。
几人走到病房门口时,郭老娘已经醒了。
郭永宁像个小孩一样拉着老娘的手,呜呜咽咽地哭着,不停地问她为啥要跳河。
郭老娘只顾着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胸腔进水,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一阵折腾显然让她耗尽了所有力气。
姜崖上前,想把郭永宁搀扶起来,怎奈这小子生怕老娘再次想不开,死死拽着她的手,就不丢开。
哪怕郭正初过来斥责,也无济于事。
姜崖无奈,只能小声哄着,“永宁啊,你不是想跟着张师傅学砌墙?他前两天还来找我,想让你过来继续给他当徒弟。”
郭永宁哭哭啼啼地反问,“我能来吗?我敢来吗?我一踏进他们码头村的地,他们就会打死我!”
众人沉默着。郭老娘转过头去,肩膀抖动,眼泪像是永远也流不干似的,从眼角淌到耳朵里。
姜崖定声道:“没人会打你,我保证。你想不想回来继续干?”
郭永宁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想啊。可是……”
“你想就行。”姜崖笑道。
“郭大娘,我们工地伙食部的大姐们也都盼着您回来呢。”
郭老娘瞬时转过头来,看着姜崖的脸,眼里的光亮起的一瞬间又暗淡下去,随机把脸再次转开。
郭正初想上前说什么,被葛兴国用眼神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