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步到跟前,一面拉了言子邑的手,一面朝着庙门前双手合十的住持笑言:
“陛下夏日间积的政务还未大清,幸好几个皇子贤臣得力。就是有三桩事,一是秋收,各地的赋税要纳上来,二是秋决,陛下说他又要‘勾朱杀人’了,三是秋猎,这后两桩事,陛下言此时入庙拜佛,不免惶惶,怕佛祖怪罪,特意嘱咐了本宫,来问问大德。”
说到‘勾朱杀人’,宫中女眷都陪笑起来。
言子邑意识到这是吾皇的一句幽默,忙也挂笑在脸上。
皇后娘娘朝她笑眯了一眼,一双眼睛掠过她的身侧,笑容微有凝滞。
言子邑余光一瞥,见到苏竹如垂头持礼,脸上却没有半点迎合之意。
苏竹如是三日前才来的答复。
说她配合吧,细节上充满抗拒,说她矫情吧,倒也还是来了。
此寺一看就是见惯了大场面,住持不卑不亢:
“陛下庙谟独运,勤勉精进,既是为百姓,便是有为法,陛下又有何疑?”
皇后娘娘被这一句拉回了神,拾起娴雅风度,深点了一下头,
“大德禅理精深,懿行垂范,”说完向身后女眷一摆袖:“汝等都来见过。”
住持忙行礼,口道不敢。
趁宫中女眷还礼,言子邑赶忙一瞥。
本想瞄一眼哪个是皇后侄女,却发现宫中明晃晃来了一片,年轻女眷何止一二,倒是同敷衍一礼的三公主眼神一碰。
用右焉的话说‘三公主一向比别人爱出尖儿’,随班入寺的间隙,走到她身侧,抛出一句话来:
“果真不一样了呢。”
这话来得突兀,语调阴阳怪气。
但今天她这个主办方的身份在这里。
无暇细想,言子邑只皮肉一笑,权当回应。
中轴正道两侧是大坪和古苍,视野内的景物显得有些单调,远处寺中收留的孤儿探头探脑,仿佛活动着的景色,众人的视线被他们牵引,皇后娘娘一垂问,便面露慈色,嬷嬷向言子邑投了一眼,踩点的时候说要把这些孤儿都清出去,言子邑说指不定娘娘见了还挺高兴。
这么一看果然。
入了大雄宝殿,娘娘在我佛如来面前驻足。言子邑陪侍一旁,在香炉前的火烛上点着三炷香,寺中如何递香,她应该站在哪个位置,都事先演练过,娘娘持香而立,在佛前面三揖,面色平静而稳重。
礼毕,微转头,含着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
“将军呢?”
言子邑只微顿,也低声道:
“回娘娘,待入了后园,便有人通传将军。”
皇后未言,只合十于佛前,又闭目凝神了一会。
宫中众人绕
着后壁的文殊像出了殿,从小道往西面的园子里去。住持便引人拿了一本簿录出来,脸上显得竟有些腼腆,口内一边解释他们这寺前代的大德定下的规矩,不出院做经忏法事,也不盘剥百姓,言子邑拿着描经笔一边写,一边把准备好的银子让常乐奉上,住持看着“供三宝簿”,笑言,“王妃如何只写了王爷的名字,既愿意为寺中孤儿善捐,王妃自己也应添一笔才是。”
言子邑笑笑不响。
心想这原本也是他的钱,今日宫里所有的人,该赏的都赏了还留了许多,他打仗的人就当给他积积德吧。
这寺院和这个园子结合的着实巧妙。
从寺院的西侧门一踏入园,就有一种园子的精致,把寺庙的肃穆氛围消解了一半。
院中的亭太小,容不得这许多人,东西向的一座书轩不知道为什么,白日里打了灯依旧晦暗。所以方案最后是定在园子中间一个一米多高的假山之上,五层台阶。黄石台中间是一颗有点年头的香樟,主干分叉部位就是台高,数冠分摆,几乎笼了整个石台,靠北正是一张六棱形的石桌是主位,自然是供皇后娘娘,其余八张圆案彼此绕台而设,都有些距离。因是寺院,只摆了桂花枣泥月饼、红壳桃,笋脯,腐干类吃食,还有石榴、西瓜、葡萄、荔枝这种干鲜果品。
皇后招呼了言子邑陪坐。
宫中诸人也都三两伴坐开。
独苏竹如一人落在南面最远的一张石案边上,她今日穿了一件果绿高腰裙,用手指捻着从树上落下的黄绿色小果子,面上显出一副自得其乐的态度。
宫里这些人眼风都在她身上,气氛一时就古怪起来。
言子邑本来想甩应酬类开场词汇是她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