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终于消停了,恍惚间她仿佛不在这一刻,而是在遥远的迷雾中回望旁观。此间的温柔小意和窗外的万里山河,都不过许多年后一场春秋大梦。
雨霁天晴,日出东方。成之染心思沉沉,一早被徐崇朝发觉。
他回想一番,总不会因为他昨日孟浪,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在与他置气。
成之染也说不出所以然,步出中庭,天地间亮堂堂的,唯独她心中,似乎还氤氲着昨日阴云,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她去前堂找成肃,却见成襄远和徐望朝在廊下嬉闹。
成襄远仍旧是孩童脾性,也不知怎么忤逆了他的心意,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徐望朝拌嘴。
徐望朝颇有些手足无措,见到成之染,由衷笑了笑。
成襄远迎上前去,道:“父亲有来客,不让人进去。”
成之染依他所言,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子,里头却没完没了。她不耐烦了,径自上前叩门,把门的守卫也不敢作声。
常宁打开门看了一眼,身后传来成肃的声音:“让她进来罢。”
成之染欣然入门,堂中刚好有人要出来,擦肩而过时,她瞥了一眼,是个信使的打扮。
成肃案前仍放着一纸书信,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他一看就头疼。
长史王恕坐在他下首,见成之染来了,有意要告退。
成肃摆了摆手:“不必。”
他看向成之染,道:“怎么了?”
成之染问道:“董将军一去数日,河北可有消息了?”
成肃眸中暗了暗:“不曾。”
成之染心中一沉,难得识趣地没有再问,转而盯着他案上书信,道:“这又是什么?”
堂中静默了一瞬,一抹微笑从成肃嘴角绽开,若隐若现,让她愣了愣。
“是洛阳钩锁垒传来的一件奇事。”
成肃言尽于此,一旁王恕笑了笑,对成之染道:“钩锁垒守将派人来送信,有位高僧在嵩山坳里挖到了金饼和玉壁,据说是嵩山之神显灵,送来的祥瑞。”
“哦?”成之染将来信读罢,对这种溜须拍马的奉承行径嗤之以鼻。她问成肃道:“太尉是如何打算?”
成肃道:“既然是神灵眷顾,不可怠慢了。我让他将金璧送到行营,到时候在大河岸边筑坛祭天,好生向上天答谢。”
成之染见父亲难能欢喜,不好拂了他的意。然而回想起当初攻克洛阳后,朝廷要封成肃为梁国公,备九锡之礼,成肃虽没有接受,她心中仍旧不快。半晌,她说道:“只怕这消息传回金陵,又有些好事之徒大做文章。”
王恕轻轻笑了笑:“天降祥瑞,实乃家国之幸。让天下知晓天命在我,如此方能使四夷宾服。”
成之染不与他争辩,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迟疑地开口:“我昨日,做了一个梦。”
成肃眸光一动,问道:“梦见了什么?”
成之染摩挲着腰下长刀,思忖道:“一条赤龙……还有一个人。”
成肃不明所以,王恕却微微变了神色,问道:“那人是什么模样?”
成之染皱眉思索一番,道:“不曾看清他的脸,只望见头戴平巾帻,服单衣。”
王恕闻言,怔愣了半晌,连成肃都不由得看了他两眼。
成之染唤他:“王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