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卢密颔首称是,道:“镇国临行前嘱托,若事有不决,则请示朝廷。兹事体大,务要早日禀报朝廷。”
成襄远并无异议,一切事宜都交给他去安排。
徐望朝忽而道:“也让元七郎回来罢。”
叱卢密沉吟不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许久,点头道:“也好。”
卢昆鹊在冯翊郡,裴善渊在扶风郡,距离长安都不远。沈星桥从新平郡赶回,却比预想中来迟了几日。
成襄远见到沈星桥,立刻明白了。对方不仅回来了,还是带兵回来的,数千人马驻扎在城外,唯独他自己带了数名亲随入城。
成襄远难免忐忑,道:“沈将军,倘若泾水有变,又该如何?”
沈星桥不以为意:“徒何已灭,统万已平,高平已定,元氏诸郎君据守泾水,有何变故?”
成襄远无言以对。
岑获嘉仍在便殿停灵。诸将到殿中拜谒了,都唏嘘不已。
裴善渊问道:“此事可向朝廷禀报了?”
成襄远颔首:“金陵路远,往来不便,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朝廷如何决断。”
裴善渊与卢昆鹊对视一眼,见成襄远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得苦笑。成肃将次子留在长安,那心思洞若观火。纵然他们一开始还没回过味,听闻成追远出任荆州刺史,成治远出任豫州刺史,也差不多心中有了底。
显然眼前这个少年郎,就是成肃推定的秦州刺史。
卢昆鹊委婉地提醒了成襄远几句,临了道:“郎君在岑公身边已久,诸事通达,如今朝廷音讯未返,镇国大将军未归,刺史重任,望郎君勉力为之。”
成襄远未免迟疑,然而众人都由不得他。他收了刺史印绶,难免惴惴不安。
众人从殿中退下,沈星桥回望一眼,若有所思。
叱卢密问道:“沈将军,可有不妥?”
沈星桥摇头,道:“稚子幼弱。”
叱卢密似是一笑:“将军糊涂了。稚子再怎么幼弱,能不如荆州和豫州那两位?身为梁公之子,便是朝廷权威。只要诸位尽心辅佐,没有什么不成的。”
沈星桥打量他两眼,淡淡道:“那就借阁下吉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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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染在陇外遇到了此生最大的一场雪。浓重的雪簇飘散在旷野之间,冷风从颊边呼啸而过,让她忙不迭偏过头去,试图避开那刺骨的寒意。
然而,这无济于事。
连绵不绝的冬雪,早已将天地镀上一层厚厚的白霜。皑皑雪原被日光一照,刺眼至极。
她望了望峡谷中蜿蜒的大河,冰封的河面在雪中显得格外消瘦,河上的小洲,连同小洲上枯黄的芦苇,通通都凝固住了。
绵延江水从不会有这般景象。
她倏忽想起了金陵。
若是在金陵,不知有多少人家围炉取暖,又不知有多少夫妇同衾絮语,如今跟在她身后远征的八千子弟,只能裹着厚厚的寒衣,披着冰冷沉重的铠甲,一步又一步,在冰天雪地里长途跋涉。
故园三千里,何日是归期。
无声喟叹从心底荡开,她仿佛听到了冰层崩裂的声音。
直到,她望见了金城。
城头的旌旗早已冻硬,任凭狂风大作,都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