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如此老病,难免胡思乱想。她却不能由着对方胡来。
“让我去洛阳罢,阿父。”成之染开口。
成肃道:“你这是何意?”
“苏弘度毕竟是天子近亲,如何处置他,务要由天子定夺,”成之染长跪在地,道,“我愿意率所部前往洛阳,将苏弘度押解回京。”
成肃不答应:“不可。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
“可我已经掺和进来了,便不会袖手旁观,”成之染沉声道,“这些事,我都会原原本本地奏明天子。”
“你……你是存心与我作对不成?”成肃显然动了怒。
“请阿父息怒,我并无此意。只是兹事体大,不忍让阿父背负骂名。”
成肃几欲顿足:“狸奴,看在老父面子上,不要再多事了!”
“我是父亲的女儿,也是天子的臣子。既然知晓此事,必不会隐瞒朝廷——除非我死。”
成肃气不打一处来。
成之染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道:“母亲临终前,阿父答应过,我想做什么事情,便让我去做。如今若不是母亲在天庇护,我也不会知道洛阳之事。请父亲答应。”
成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璀璨灯火在千里河山之间跃动,肉眼不可见的针脚折射出鱼鳞一般的光芒,画中的山水仿佛在流动。
半晌,成之染听到对方疲惫的声音。
“将苏弘度带到彭城,我亲自送他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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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都洛阳。
昔日宫城业已成为司州刺史驻地,前后两任会稽王则坐镇北宫。
自从意外抓到东海王苏弘度,司州刺史宗棠齐一直惴惴不安,坐等彭城的消息。
鸿雁南飞,彭城却杳无音讯,他整日忧心如焚。
被他安置在北宫的苏弘度,也终日郁郁寡欢。此地是天渊池所在,他少时读书,时常听闻这宫禁胜景。可如今见了,满目萧条中洪波涌起,悲风落叶,不胜伤怀。
他在这北宫,吃穿不愁,奴婢侍奉,可形同软禁,一举一动之间,隐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
他迫切地想见宗棠齐,宗棠齐却似乎在躲着他。
苏弘度简直要疯了。
当他再一次试图出宫时,毫不意外地被宫门守卫拦下。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苏弘度大喊。
守卫面无表情道:“慕容氏挑动叛党作乱,洛阳如今不太平,为了殿下的安危,恕小人不能从命。”
每次都是同样的说辞。苏弘度有些麻木了,魂不守舍地回到天渊池,这座他从书中读到的园子里,有他在江南时常得见的乌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