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凉州使者送行,原本不需要尚书右仆射亲临,然而怀着某种隐秘的惆怅和萧索,孟元策依旧到江畔观望。
此刻立于城头,他心下荒芜,只是望着成之染,平静道:“第下当时已经打到金城郡,倘若不是屈脱末作乱,只怕如今已平定凉州,也未可知。”
金城风雪,恍如隔世。
成之染似是苦笑:“我亦是肉体凡胎,荡平关陇已劳神费力,更何况千里凉州。”
孟元策何尝不知,将士疲敝,曝露于野,离家远征,终有尽头。他喟然一叹。
成之染望着平沙烟水,缓缓道:“恨只恨屈脱末胆大妄为,竟敢千里偷袭长安。”如今他身死国灭,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长安之乱,向来是她心中难以愈合的疤痕,孟元策宽慰道:“长安县公在城中坚守数十日,若换做旁人,未必能做到。”
“数十日……”成之染目光幽幽,道,“这数十日来,金陵为何不去救?”
孟元策生怕她怪罪,解释道:“若不是收到雍州的消息,金陵也不知长安被围。”
成之染皱起了眉头:“金陵从襄阳得知长安被围?”长安有难,成襄远自当派使者东出潼关求援,岂会南下从襄阳迂回?
孟元策颔首称是:“雍州刺史温四迟遣使来报,说他收到了长安求援的书信。”
“金陵可曾收到求援的书信?”
“有,可是太迟了,”孟元策摇头叹息,“朝廷派董将军即日出征,赶到长安时……第下已经知道了。”
成之染自然知道,董荣的人马比她还要晚几日。她略一沉吟,眸中闪过一丝微光:“长安危殆,为何潼关不报?”
她声音极轻,孟元策以为是在问他,于是道:“此前并未收到潼关音讯。”
成之染默然。彼时戍守潼关的将领,正是董荣长子董和均,如今他业已战死,纵然她心头疑云缭绕,却无法问个究竟。
董荣如今是冀州刺史,她可以想象,这位老将军该多么后悔没有早点到关中,没能挽回长子的性命。
到底是哪里错了?
成之染发觉鬓边微凉,稍稍回过神,雪花散杂,从眼前飘过。
又要下雪了。
她送别了孟元策,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如柳絮,再次覆盖了天地间一切痕迹。
成之染心思沉沉,蓦然从芳风摇荡之间回首,车马辚辚,行人匆匆,金陵依旧是平静祥和的景况。
那一点心绪也渺然无踪。
又过了数日,成雍派人到镇国府,请成之染去往东府城。
他如此郑重其事,倒也不多见。
今日的东府格外热闹,人来人往,仆役奔忙,原来是有贵客到了。
成之染到沧海堂一看,那贵客竟是相国右司马袁攸之。待客的除了成雍,还有她祖母温太妃。
她难掩意外,问道:“右司马远道而来,不知彭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