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丧钟悲鸣的人,竟是小皇子。
殿中炭火烧得暖融融,成之染只觉得脊背发凉,登时冷汗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她数日前才见到苏承祜,那时不是好好的?那么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冷不丁没了?
天子的悲伤更比她浓烈百倍,因皇子夭折,不胜哀痛,辍朝十日。
朝野哗然,莫不叹惋。联想到那夜的惊雷,更仿佛天垂异象,冥冥之中或许是某种不祥的征兆,岁末时节的祥和喜庆,也因此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成之染为皇子之殇忧心忡忡时,萧群玉突然向她告假,她叔父萧璞病倒了。
据说是那夜雷暴受惊,引得头风发作,继而一病不起。
在这个关头,中书令染病不起绝非小事。成之染思前想后,同徐崇朝一道去萧府探病。
才数日不见,萧璞仿佛一下子抽干了神气,斑驳的鬓发似乎被那夜风雪染白,隐隐竟生出油尽灯枯之势。
成之染大惊,她难以想象,往日谈笑雍容的中书令,短短数日竟衰败至此。
萧璞卧病在床,枯瘦的眼睛望着她,只是摇头不语。
成之染劝慰一番,见对方神色有异,迟疑道:“萧公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萧璞看看她,又看了看徐崇朝。徐崇朝会意,拱手告退,屋里的一干侍从也随之退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萧公。”成之染唤道。
萧璞久久凝视着她,终于道:“圣人说,四十不惑。我如今,却是白活了。”
“圣人岂是人人做得?”成之染眸光微动,道,“当今之世,又有几人能如萧公?”
萧璞似乎笑了笑,道:“我起家谢氏军府,亦曾为庾氏驱驰,又多年与你父亲共事。人世浮沉,天下往复,若说何处不变,唯有生死两端,俱是魏臣。”
成之染怔然不语。
萧璞道:“可是如今这大魏,我如何能割舍得下。”
成之染问道:“萧公何以忧心?”
萧璞盯着她,缓缓道,“我少时听闻庾昌若故事,其父为乱贼所杀,庾昌若年不满弱冠,孤身手刃仇敌,为世人所称。尚主袭爵,一时之盛,黜昏暗,登圣明,立不世之功,可谓壮矣。只可惜晚年有不臣之心,屡遭诟骂,终不为美。”
他断断续续说罢,眸中似乎浮现出悲悯的神情,脸色也越发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
成之染默然良久,道:“我这许多年南征北战,时时听闻庾大司马旧迹,亦想见其为人。以私情揣度,似这等豪杰,绝非不明事理的莽夫,也并无一丝一毫辜负社稷。”
“可你也知道,他儿子……”
“庾慎终,与王循卢彦乱党有何区别?只因盖棺后事,牵累了父亲声名。”
萧璞微微闭了眼,道:“但愿如此罢。”
成之染放缓了声音,道:“请萧公放心,只要有我在,大魏不会再有第二个庾慎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