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深陷在无边无际的草海中央。车窗外,是疯狂滋长的、浓密、坚韧的杂草茎秆虬结,层层叠叠,严严实实将车窗掩盖。
车身稍稍晃了几下。
湿透的衣服潦草搭在椅背,狭窄的车后座被当成试衣间,最后一条腿蹬进裤腿,陈尔若累得气喘吁吁,终于放松下来,瘫在后座。
毛毛用蛇尾缠着靠背,蛇身拐了几个弯,探出小脑袋,偷偷摸摸地看她。
“嘶嘶。”
「打架,饿了。」
它撒娇。
陈尔若敷衍地用手指点点它的头:“好好好,明天就带你找吃的。”
天知道她要维持面无表情有多难。
之前装害怕,现在装冷静。
尽管来这儿前,她就认真考虑,要尽量伪装得沉默寡言,不叫人轻易看透她的底细……可具体实施起来还是挺困难的。
陈尔若幽幽叹了口气,扯过那副赠送的军事面罩,戴在脸上,膝盖顶住扶手箱,身体前倾,抓着后视镜端详自己的模样——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神情便看不真切了。
她略微思考,选择学着印象里陈宿的样子,冷冷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认真起来,竟真有几分相似。
她退回后座,抬起手,喃喃道。
“控制哨兵的感觉还挺奇妙。”
高级哨兵与低级哨兵的差异是质变的。她有过控制蔺霍、陈宿的经验,再来控制这些低级哨兵,用不了多少精力。不过经历这一遭,她也确定了,她的精神暴动与能力消耗有关。
……怪不得她总恢复没多久就又失控。
消耗多,补充的也多。
*
抵达混乱辖区之前,陈尔若曾构想过它可能存在的情况。肮脏狼藉的街道,簌簌掉灰的墙壁,到处是帮派争斗留下的弹孔……就像电影小说出现的□□,混乱、恐怖,遍地血腥。再者,这里的人不仅有枪械,还普遍有超乎常人的特殊能力,其危险性难以想象。
直到她真的抵达这里。
门口的珠帘已经脏得包浆,一颗颗稀疏的珠子看不出原本的材质,撩开帘子,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穿着破洞的衬衫,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晃,手里还拿着把蒲扇随意扇。听见人来,他眼都没睁:“桌子上就是房子的介绍,自己选。真要买再问我,不买别问。”
几张简陋的房屋介绍单大咧咧摆在磨损的木头桌上。打印的纸张灰扑扑,印着每个房子的照片和地址,不过全是黑白的,连照片也是,只能模糊看个表面……极其敷衍。
她拎着介绍单边缘,细细看了几间房的地址。果不其然,房子的价格不由房子本身的整洁程度决定,仅由所处位置决定。
越混乱的地方,权力的差异越大。
司法制衡所有不法行为,也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弱势群体的安全。当法律不起效,弱势者应有的权利就会被剥夺,成为掌握权力者谋利的一环……想得到安全,就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
这里,同样分上中下地域。
陈尔若从一堆破烂般的纸张中捡出两张介绍单,简明道:“这两间,上域和下域的房子,我都要了。”
躺椅停止晃动,中年男人猛地抓着扶手起身,平平无奇的细窄小眼里迸发出亮光,像是看到什么令他匪夷所思的东西。
他忙不迭起身,踢着拖鞋殷切地一路小跑过来,兴奋得想要去握她的手,见她后退两步躲开,也不尴尬,笑得眼眯成一条缝:“您是要上域的房子?小姐,您眼光实在是太好了!往常,这间房在我手里都留不了一天,您今天真是撞大运了!”
他的耳朵似乎只听到她要上域的房子。
男人的态度如此热切,陈尔若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价格——上域的房子二十万一个月的房租,下域的房子却只要三千一个月,天差地别的租价,也怪不得他心潮澎湃。
她倒是不缺钱。
从白塔高层那儿敲诈来五百万,加上陈宿转给她的五百万。停留在酒馆那会儿,她通过观察价目表大致估量此地的消费水平。
一千万的资产在这儿称不上多,但也足够她好好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