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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12岁。目前尚未开始自己波澜壮阔的出走生涯,还被囚禁在名为“津岛家”的鸟笼里边,也还没给自己起过那个名字。
事实上他现在的称呼,应该是家中的仆役口中的“津岛家的小少爷”。
如果把这事告诉两年后不幸惨遭太宰的那些人听,说太宰其实出身于一个腐朽的、仿佛封建制度尚未过去、只有隔壁禅院家可堪一比的旧华族中,估计很难被他们相信。
……毕竟谁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人生easy模式,选择把自己没入一无所有开局的河流呢?
但事实确实如此。
太宰的成长中没有接触过“学校”这个字眼,而是由被请到家中的老师传授着各种知识。
因为是幼子,他甚至不怎么需要出门交际,而他也从心底里厌烦那种人人都带着面具,说话只说场面话,只把他当作不知事的孩童,又随随便便让他一眼就发现自己人皮底下污糟事的场合。
……他是自己选择了待在安静避人的房间里边,那样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便是阅读,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修治少爷……来找入库的新书吗?”在走廊上扫洒的仆役没有抬头,从悄无声息地慢速晃过的木屐上头就认出了过来的孩子。
“嗯。”留下了单字回应,小小的身影闪进了书房里头。
不能穿着木屐在走廊上奔跑,因为那是失礼的事情,最好能做到不要发出声音地行走,这样吹毛求疵的礼节,尚未长大的小少年也做得一向很好。
他被几层和服笼罩的纤细身影,只给接触到的人留下“乖巧”一个印象,宛如没有性格没有自我的人偶。
“假象。”另一双眼睛在看着这一幕,同时做出了无声的评判。
几乎是同时,在茶几边趺坐阅读的孩子如有所觉地蓦然回头,起身往身后的书架缝隙处走来,他仿佛在寻找什么书目那样走了几个来回,甚至伸手摸了摸书格的空余处,但一无所获。
……没有人在,什么人类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但是,灰尘的走向变了,空气中弥散着一点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不是错觉。
以小太宰天生自带的观察力,哪怕不是呆过这么久,只是随便看上一眼,房间里边的东西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他也一清二楚。
所以,也是他自己发现了……
“房间里边,有妖怪。”
他轻轻倾吐了这个最新出现的秘密。
……
月色显得凄惶,透过院落里头被修剪得颇具枯山水味道的山石、枝杈照了下来,透过窗纸映在床头。
但本来应该被仆人早早哄睡下的孩子,现在却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翻身起床,坐在了床边,把自己笼进了凌乱的树影里头。
这实在是个太过适合遇到些不干净东西的时刻……但小小的太宰似乎全无害怕的意思。
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那样乖巧地坐着,跟白日里不同地,似乎满心欢喜地缓缓晃着腿。
……实在是没有人能忍心让他空熬一夜,在他做出如此明显的异常反应之后,让这份莫名产生的“想跟你见面”的约定落空。
即使原本没有相见意思的“妖怪”也不能。即使她很怀疑小少年也完全清楚这一点。
终于,月上中天,只穿着单衣的小少年仿佛身上都要沾了露水时,空空的房间里头,传来了闷闷的,好像从罐子里头发出来的“妖怪”的声音。
“你在等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