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安撇嘴,“我是听说你们有好货才问的,怎么拿地沟油糊弄我?油都臭了还卖!”
佝偻坐在地上的店员一个劲递勺子,清亮油脂晃动,奇异的香味飘散中,他忍不住咽口水,“香,你闻闻,多香啊,买点油吧……”
香?叶平安没闻出来,勺子一晃,店里仿佛腐烂的臭味反而更浓了。
停在门口的面包车车轮抖动,像是想后退,但又不敢退。油香顺着车门飘进去,后座车厢里捆成粽子的父子俩动了动,昏迷中也被香味引诱,只是捆得太紧,压根动不了。
王小眉同时听到自己和女儿肚子咕咕叫。
好饿,她不确定自己饿了几天了。不想起来时饿过头了还好,浓郁的香味一冲,饥饿顿时抓心挠肝般爬上舌头,爬上牙齿,控制不住地想冲出去夺过那勺油。
驾驶座下的人脸纹路贪婪地注视着外面,车轮下的阴影不自觉地往外爬,顺着油香方向蛄蛹。还没爬出去,整个人脸纹路一抖,嗖地重新缩成一团,鼻子纹路打了个结,车门好像被风吹过,滑着掩上门,将诱惑的气味关在外面。
莫名的阴冷在车厢里涌动,王小眉逐渐混沌的大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吓得上下摸了摸自己和女儿,确定没有发疯啃食,才松了口气,“我……我被空调冻清醒了?”
叶平安迟迟不接勺子,店员的劝说不起作用,眼看勺子上油快滴下来,着急地仰头大张着嘴,吸溜接住一滴油,“好吃,真好吃啊……你为什么不吃!”
他舔了一滴油,还嫌不够,张嘴就要喝油。
店员缩在柜台旁的时候,叶平安还没注意,一抬头,猛地看出了眼熟。
“……刘老板?几天没见,你怎么自己生意不做,跑来给别人当店员和门卫了?吃成这副面黄肌瘦的难民样,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停停停,不用给我喝油表演,犯不着为了卖货牺牲这么大啊。你吃出问题我也不会被道德绑架买地沟油的!”
叶平安一把按住老刘,老刘张着嘴往勺子上凑,凑几下才发现自己被摁住了,迷茫地看过来。
“生意?店员,门卫……你是……”老刘混沌的眼神反应了好一会,终于认出了眼前是谁,“叶老板?”
老刘惨白的脸上绽放光彩,好像从呆板的复读机变成了真正的热情推销员,“叶老板!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看这油,你肯定喜欢。”
“……”叶平安看看他,又看看满桶臭油,发现老刘居然是认真的,顿时无语,“你这是吃地沟油吃得舌头鼻子都坏了?之前的选货水平没这么差啊。”
叶平安把油勺夺过来丢回桶里,拍拍坐在地上的老刘,“老刘啊,大老远喊我来买油,说好几种油都很好,怎么来了只给我看地沟油?你是吃回扣了,还是不想拿好东西出来?”
“老刘,回扣?”老刘喃喃重复着,眼神一会呆滞,一会混乱。
他瘫在地上的大肚子里咕咕叫起来,饥饿的肠鸣声中,老刘下意识去拿油勺,“油……多好吃的油啊,你怎么不吃油?!”
“不只面黄肌瘦,还头大肚子小。”叶平安啧啧摇头,“我看你是吃地沟油吃中毒了!”
王小眉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紧紧抱着女儿,不停回头看车厢里,生怕有人跑出去给司机添乱。
她心里期盼起来。地沟油?是说这些油吗?难道司机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解决油铺了?就像……那些被碾碎的食人魔一样?
叶平安扭头拿了杯绿豆汤,笑容灿烂,张口就来,“老刘啊,喝药。看在咱们关系好的份上,不要九九八,不要八百八,九十九一勺清热解毒,药膳带回家。”
挣扎着去拿油勺的男人被一根手指摁在地上,咕嘟灌了一口绿豆汤。
“呕——”老刘疯狂挣扎着,抗拒溢于言表,像不是清甜的绿豆汤,而是被喂了口粪水,刚灌进去,就弹跳起来,冲到门口大吐特吐。
“呕……呕!”老刘吐得两眼发直头晕目眩,喉咙到胃里,全都火烧火燎地疼。吐完,惨白的脸色却不再那么灰败可怕,肚子小了一圈。
回头看,店里的油桶还是那么清亮诱人,但一闻,血腥恶臭和奇异香气在神经上拉扯着,他心里升起莫大的恐惧。
“叶老板?我、我这是怎么了?”
叶平安翻了个白眼,“装失忆也不能赖账。九十九,欠一天付一天的利息,我给你记账了啊。”
老刘:啊?
跟活命比起来,钱算什么啊!叶老板居然还认真在算这些小钱?
一滩血丝混着消化的糜状物喷在地上,表面浮着厚厚油花,黏稠的黑色液体从油花里爬出来。
黑液刚散成缕缕雾气,往油铺里涌,油铺门口阴影里伸出许多只黑色小手,一把薅走。
叶平安径直往柜台走,“其他油放在哪?这个就是本地人说的售货机吧,外壳做的还挺逼真的,怎么投币?”
叶平安敲了敲柜台,木柜台后响起哗啦哗啦声。
像黏稠的油脂晃动,撞开了油罐的盖子,馥郁的油香喷涌而出。像烧烤,像炸鸡,像大火爆炒,像精油花露,也有牛油火锅的香味……只要能想到的油香,都在这里闻到。
五花八门的气味混在一起,却不显得混杂难闻,反而更加诱人。
埋伏在油铺附近等待抢劫的人被油香吸引,一个接一个出来,包围门口,“油便宜了!油便宜了!‘卖油郎’,快来卖油啊。”
老刘闻到店里传出的香味,有些恍惚,赶紧扇了自己一巴掌醒醒神。
“烧烤摊是不是在这里进的货?有的味道还挺香的,店里明明有好油嘛!”叶平安嗅了嗅,眼前一亮,换了个位置敲敲柜台,试图敲出按键位置,“老刘,你是卖货的,怎么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