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按照你的点,甜品呢?”
“你不是不吃甜的吗?”
“这顿饭不是以苏小姐为主吗?”
他话落,苏早微微张了张唇,姜威自然是吃过粤菜的,知道他们的甜品最为出名。
服务员从刚才给姜威开门到现在,一直站在包厢里,苏早报完菜单后,他才离开。
门一阖上,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而他坐在她的左手边,不是对面,也不近,倒是没有了那么强的压迫感,她于是开口道:“姜先生其实不需要破费请一顿饭,实在让人受之有愧,但我昨天已经跟您的下属说清了,今天再拒绝就显得我不识好歹。”
桌布微动,那双长腿一叠,姜威靠在椅背上,态度自然道:“苏小姐是化工厂的要员,算起来双方单位都有些交流,我实在不想听到「一个将领竟然使唤化工博士端盘子」这种流言。”
说罢,男人抬手拎起水壶给苏早倒茶,她忙抬手拦住,说:“那我也不需要一位将领给我倒水。”
男人的手稍稍一抬,另一道手就将她的茶杯挪近前,理所当然道:“我今晚不是没穿军装吗?”
苏早睫翼颤了颤,那冒着热雾的流水就灌进了她的小小杯口。
苏早只能说:“谢谢。”
姜威语气平静道:“军人也是人,要吃饭,要喝水,你不必当我们是什么官,让你端菜,连拒绝都不敢说。”
苏早扯唇笑了笑,僵硬地说了句:“这有什么关系,军民鱼水情嘛……”
说完,感觉姜威的眼神微侧了过来,苏早抿了下唇,面前的茶杯就被他手中的茶杯碰了下,她心也跟着一碰,就听到他说:“往后如果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我也算是在苏小姐这里有了条路,所以这顿饭,你不必受之有愧。”
他是那样四两拨千斤,就把苏早心头的重石落下了,他就像主任说的话一样,多认识朋友,指不定就用上了。
但苏早现在想找的是丈夫,不是朋友。
姜威手里的茶杯送到唇边饮尽,一席饭就在这样的疏离里吃完了。
好在姜威不是拘束扭捏的人,饭量也不小,总之苏早停下筷子说“吃饱”的时候,盘子里的菜他也没浪费。
“够了吗?”
“吃个八分饱就行了,晚上回去还要训练。”
苏早听了心下骇然,两个人四菜一汤,他才八分饱,也太能吃了,给他做饭得累坏了吧。
正当两人从餐厅走出门时,才听见了外面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餐厅的门檐下站满了人,有的是路过的行人上来避雨,有的是吃完饭的食客在等人送伞,而苏早今天上班并没有带雨伞,不过这雨不大,应该一会就停了,于是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姜威说:“您先走吧,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等雨停再走就行了。”
门灯在风雨中光影绰绰,照得那张硬朗的侧脸如古铜锻造般立体,此时微侧低头,正要和苏早说话,不料这会刚好是饭点结束,门内忽又鱼贯而出许多人,将她往站在边上的姜威推去。
他们本就站得有些距离,只是垂下的手背擦了擦,因为沾了雨水,湿漉漉的粘稠着,像带了透明的丝线,涌动的人群一挤一散,她勉力站定不往他身旁靠,手背就像警戒线,她碰一下,收一下,知道不能再靠近了,可又有风涌来,她好似碰到了他手背上的骨节,硬而挺,左手登时拢了下,收在身前,刹那有些心悸,对他说:“不好意思,您先走吧……”
姜威眼睫微垂,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地上的雨,或者廊下的人,对她道:“我去把车开来,送你回去。”
苏早忽然生出强烈的感觉,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了,咽了口气道:“不用了,今天已经够沾您的光了……”
说罢,她五指一蜷,话顿住了,有点占他便宜的歧义,只是一些距离,就像此刻,还是要保持的。
姜威沉暗的眼眸一顿,也不再勉强,逋要踏出门廊,忽然有道声音自身后急促响起——
“别跑,小心摔了!”
就在人群的缝隙里挤出一个小身影时,苏早眼疾手快,一弯身就抓住了那个要冲出雨帘的小男孩!
他大约是跟家里人闹别扭,一个劲往屋檐外的雨里冲,苏早都要被他带出去时,另一道手肘忽地被股宽大的禁锢拢住,稳稳当当地握紧,将她守在了门廊下。
苏早还没来得及缓神,那男孩子的家人就挤出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朝他后背打了一下,说他:“不听话,淋雨生病了怎么办!”
而后抬头朝苏早道:“多谢啊,这小孩子太难带了。”
苏早扯了扯唇,后退半步让他们撑伞出去,后背便不自觉贴到了一处宽阔,手肘上的紧热熨进了肌肤,她下意识低头,看到一道大掌收了下去。
头顶落来一句沉声:“冒犯了。”
苏早只觉半边胳膊都麻了,只略微点了下头,沉默地缩着肩膀,想往外走,又怕淋雨,心里泻了口气,忽感觉身后的那堵墙退了出去,她眼角的余光微微往后望,男人朝夜雨走了进去。
她抿了抿唇,此情此景,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仓促。
但雨应该快停了,四月的天,人间四月天……
苏早抬头望着灯,又望着外面的树影,乌晃晃的,忽然,就在这片黑里,有道伞遮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