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眼注视着我的脸,偶尔与我对视时,眼里的笑意和温柔喷薄而出。我赶紧移开视线,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我吃东西的声音。
入赘对象难道是她?
我咽了咽口水。
眼前这个堪称极品的女人怎么会缺乏追求者?
虽然是哑巴……难不成有什么病?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几步。
她见状似乎以为我很害怕,手足无措起来,想伸手安慰我,却被我皱眉的动作吓到。
阿秀啊,出来下!浑浊的老人叫声打破了僵局。
叫阿秀的女人向我点头后急匆匆转身开门,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组合像个熟透的葫芦,在我眼前扭动着渐渐远去。
老人蜷缩在堂屋那张发黑的藤椅里,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我推门而入时,他喉咙里正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声,枯枝似的手指却死死攥着那根包浆油亮的枣木拐杖。
坐。他抬了抬下巴,黄黑交错的残牙间漏出这个字。我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污垢,像干涸的血迹。
女人端着茶进来时,老人突然暴发一阵咳嗽,佝偻的背脊撞得供桌砰砰作响。
神龛里那尊不知名的神像跟着摇晃,烛火在他浑浊的瞳孔里投下两点垂死的亮光。
她慌忙去拍他的背,宽大的衣摆扫倒了香炉,香灰撒在她裸露的脚背上,烫出几点红痕也浑然不觉。
后生。老人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烫得像块烧红的炭,我闺女不会说话,他枯瘦的手指戳着自己青筋暴突的太阳穴,但这里清楚得很。
拐杖重重戳向地面,惊得梁上一窝燕子扑棱棱乱飞。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抖落出几张泛黄的纸片。枯爪般的手指在上面划拉着:三亩水田……两片果园……
怀上崽……他死鱼般的眼珠凸出来瞪着我,这些都归你。指甲在地契上抠出几道裂痕,你走,她留。
三个月……他伸出三根布满褐斑的手指。
拐杖突然横扫过来,堪堪停在我膝盖上方,不然……
女人闻声冲进来,胸脯剧烈起伏着挡在我面前。
老人却笑了,伸手想摸女儿的脸,却在半空被一阵痉挛打断。
最后他瘫在藤椅里,像个被抽掉骨头的皮影,只有眼睛还亮得骇人:她娘死的时候,血把接生盆都淹了。
她说她不想嫁人,我护她护了这么多年……可我要死了。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把他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刻成深壑。阴影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死了她叔伯会把她卖给瘸子张。
他歪着头看我,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衣领上,那家伙……前两个老婆都是怎么死的?嗯?
女人突然跪下来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咚咚作响。老人却闭上眼睛,后生……
我晓得你是文化人,看不上她。但只要……你给我家留个种,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抿紧嘴唇。
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战战兢兢的女人身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偏偏和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要是生得丑些,我还用费什么劲?
漂亮对没根底的女人来说就是催命符。他又说,仿佛在宣告这辈子悟出的至理。
我绷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对他这套说辞嗤之以鼻。
尤其是那个故作神秘的秘密——你能有什么值得我付出这种代价的秘密?
我没有义务给你家延续香火,这整件事里,我才是被算计的那个。
阿秀,你跟他说。我乏了,你要是想好了,今晚上你们两个就住一起。老人用拐杖敲敲地板,女人立刻乖顺地搀他起身。
我站在阴冷的堂屋里,听见身后门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把守着出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像一盆冷水泼进来。我下意识伸手挡眼,等视线适应后,看见阿秀站在面前,手里端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
她轻手轻脚走过来,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是碗鸡蛋拉面,撒了些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