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先前那院子,纪吟才发现这么巧,自己竟跟尤丽她们一间屋子。
——也或许不是巧合。
其余人跨进屋中,看到纪吟跟了进来,同样愣在原地,一时没有人说话。
空气沉默而尴尬。
纪吟见状,率先开口,嗓音温软,“不好意思,我被朱总管安排到这里来,接下来要打扰你们了。”
她态度真诚谦卑,几人下意识对视。
见她们依旧不说话,纪吟心里有点没底,她们因为自己逃跑受罚,虽然她事后送了药,可吃的苦是实实在在的,还断送了原有的大好前程,纪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怨恨自己。
过了许久,还是尤丽先开口,“既然是朱总管的意思,我们自然会遵从。”语气公事公办,既不热络,也不怨愤。
纪吟微怔了下,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先进来的金玲摸到打火石,将屋内唯一一盏油灯点燃,一团温暖的火焰跳跃在众人中间。
看到这团火,四周的沁骨的寒意似乎都褪去了些。
劳累了一天,明日还要早起干活儿,众人都没心思闲聊,便准备休息了。
掖庭里自是没有条件沐浴的,连洗漱用的热水都十分奢侈,不算刚来的纪吟,她们一屋子八个人,总共也就能打一桶热水,每人只能各自把帕子沾湿,简单擦一擦。
纪吟也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掏出帕子,借着她们的热水擦脸,她想,也还好现在是冬天,不至于一两天就捂臭了。
接着尤丽招呼大家腾了个位置给纪吟,在最靠里侧的边上。
纪吟又道了谢。
虽说她是被管事安排过来的,但纪吟知道宫人之间也是有斗争的,若她们铁了心要报复,联合其余人不让她上床,她们八个人,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她们的。
不过直至现在,尤丽并未对她表现出恶意,相反,她几次状似不经意的举动反而像是在帮她。
熄了灯,大家都钻进了自己被子里。
屋舍简陋,窗户似乎还破了洞,冷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屋里没有暖炉,纪吟躺在床上,裹在又冷又硬还散发着霉味儿的被子里,一丝睡意也无,腹部开始隐隐作痛。
她前两日才来了月信,还未完全结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月吃了避孕药,这次的生理期十分难耐,尤其是第一日,肚子疼得仿佛有刀在割,一阵一阵地阴痛,她怕段伏归叫太医,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
原本今天稍好些了,却又在大冷天洗了一天的衣裳……
纪吟手脚冰冷,尽量把自己蜷成一团,却也于事无补。
冷,好冷。
她有点想念家里温暖的被窝了-
含章殿。
铜金色的青铜树灯架上,数十盏油灯燃得正炽,殿内亮如白昼。
段伏归端坐在紫檀螭龙纹案后,一身墨色锦袍堆叠在座边,上面的绣纹金光浮动,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一卷竹简,眉目沉肃,整个人威严矜贵,然他眸光微散,像是在走神。
元都默默跨进殿内,来到他身边,朝他禀告:“主上,属下已经把夫人送去掖庭了。”
段伏归没作声,抬起眼皮看过来。
元都知道,主上虽一气之下把夫人贬到掖庭里去,并非是不关心夫人了,相反,他大概率是想用这个法子逼夫人低头,可……据他这一整日的观察,主上恐怕要失望了。
他硬着头皮将纪吟今日的表现说出来,“夫人一句哭闹都没有,跟着朱要进了掖庭,安顿到了宫女处,紧接着就被派去洗衣了,夫人……洗了五盆衣裳。”
段伏归听到“洗了五盆衣裳”几个字,眉头狠狠跳了下,他知道掖庭是不会给热水的,以现在的天气,恐怕冻得不轻,她身体跟个病西施似的,他稍微折腾都能病倒……
元都跟着段伏归多年,自然会察言观色,看主上脸色发黑,便知他还是担心夫人的,低声道:“掖庭条件艰苦,想来夫人很快就能意识到主上以前待她的好了。”
段伏归冷嗤一声,“我倒要看看她多有骨气。”
话中虽有嘲弄,却没多少火气了。
他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时确实怒火中烧,一天一夜过去,到现在实则已隐隐有些后悔。
可她不仅对自己如此不屑一顾,还想方设法瞒着他吃避孕药,若朝令夕改,巴巴地把她接回来,他的颜面岂不是荡然无存,在她面前更无威信可言了。
他这次一定要叫她低头,好叫她知道自己才是主宰她命运的人。
段伏归靠在椅背上,凤眸幽邃锋芒,透着誓达目的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