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伏归这才想起她许久未曾出门,恐怕都不知道这几个月外面发生的事,“你可知道这次派使者来的人是谁?正是你的胞弟,纪舷。”
纪吟睫羽一颤,终于从仿若木偶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怎么会是他?!
段伏归虽想看她主动求问自己,但好不容易哄得人有了点反应,也不敢过火,给她解释:“去年谢塬意图篡位,齐国皇室现在虽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但毕竟名正言顺,统治了上百年,根基在那儿。谢塬虽手握重兵,但民心向背,他自己又想博一个好名声,哼,都造反了,还要名声这种没用的东西,出兵犹犹豫豫,反给齐国总是联合起来的机会。”
“双方窝里斗了一段时日,正逢秦国南下进攻,不得不暂停内斗,全力抵御外敌,后来战事暂歇,双方又斗了起来,齐国皇帝暴毙,宗室只好再次推举新帝,结果这个新帝没坐两天皇位,也死了,最后,双方大概做了什么权衡,谢塬正式成为了齐国摄政王,宗室则再次推举了一个皇帝,就是你胞弟。”
男人语气轻描淡写,甚至还有几分不屑,但这短短两句话里,却可见这场内斗的刀光剑影。
接连死了两个皇帝。
“纪吟”虽出身皇室,但他们家一向低调,又无权势,可以说与朝中的权力斗阵根本沾不上边。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场内斗后,最后竟是她的胞弟当上了皇帝。
即便她对齐国的朝局不甚了解也能想象到,纪舷年幼,身后又无势力,被人推着坐上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说不定还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还不如像从前那样来得安稳。
段伏归见她垂着眸,抿着的唇瓣微微发白,知道以她的聪慧定然看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大掌轻轻抚着她脸颊,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他们既然达成眼下这个还算平稳的局面,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打破,你那胞弟性命也能无虞。”
“纪舷今年也十三了吧,不小了,他聪明点就该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如果不能只能说明他自己废物……咳,不过如今他还能派人来燕国,说明处境上尚可。”触碰到纪吟冰冷的眼神,段伏归骤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不太恰当,生硬地转了个弯,一本正经地说。
“怎样,你想不想见见齐国来的人?”
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中,纪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自己占了“纪吟”的身体,本该替她尽孝,只是她远在异国他乡,相隔数千里,实在有心无力。
如今齐国好不容易来了人,她不管怎样都要见见。
段伏归十分开心,让人给她好好打扮,纪吟没有拒绝。
宫女们服侍她穿上隆重的十二幅绣金大摆宫裙,腰系大带,配玉珏,长发挽起,头戴金莲花步摇,细细描了翠眉,两颊和唇瓣晕上一层浅浅的胭脂,整个人的气色便好了许多。
她从前也美,但不知是这两年又张开了,还是历经诸多事端,整个人的心境和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如今少了两分少女的娇憨,反而显出玉质剔透、仙姿瑰逸的美来。
段伏归见到她这打扮,眸中绽出惊艳的光亮。
“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男人伸出手。
纪吟冷冷撇过脸,男人的手就落了空,他也不在意,顺势捉她的细腕,将人牢牢攥在自己掌里。
段伏归在太极殿接见齐国使者,纪吟随他出席,与他并排落座。
双方说了一通场面话,后面便是你来我往的敬酒客套。
齐国派来燕国的,不仅有纪舷的人,更多的是谢塬的下属。
谢嶒见段伏归身边仅有纪吟一名后妃,再看两人的姿态,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一般来说,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并排而坐。
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段伏归当真对公主爱得痴狂,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对摄政王来说可不一定是好事。
“陛下让臣代他向公主问好,公主离开故国两年多,陛下一直十分牵挂公主。”谢嶒朝纪吟遥举起酒杯。
纪吟点了点头,举起玉杯回应。
一杯、两杯、三杯下肚,段伏归见她还没停下来的趋势,不由在桌案下按住她的手,“这果酒虽不烈,但你身体虚,喝多了也伤身。”
“我头晕,想先回去歇息。”纪吟揉了揉额角。她正常兴致都不高,或许齐国来人,反而勾起了她对家乡的思念。
“我送你。”
第二天,谢嶒又递了进宫的奏疏。
随他一起进宫的,还有一个女官打扮的中年女人。
女人得到允许,被一路带进玉樨宫。
对方一见到纪吟就流下泪来,“女郎!”
“俞媪。”纪吟忙迎上去,扶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继续下跪。
这是“纪吟”母亲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嬷嬷,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女郎比离家时瘦了好多,女郎受苦了。”被唤做俞媪的中年妇女紧紧握住纪吟的手,眼睛在她脸上一寸寸打量,似要看清楚离家两年多的女郎有没有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