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是真缺钱,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雪一笑,“我就喜欢你这副爽快不矫情的性格。”
“不过,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件事,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了。”
“什么?”
“我想投钱入股你的书肆。”林雪认真地说道。
纪吟挑了下眉,“我这还没开业呢你就来找我合股,就不怕赔本?”
“不怕。我相信你的眼光。”
“那好吧,林老板,合作愉快。”
有了林雪带过来的钱,纪吟的启动资金一下就富裕了,整日忙前忙后,一边要去租铺子,重新装修,找木工打书架,一边要负责排版校对,还要去找专制纸墨的商户定原材料……
自那日吵完架,段伏归已有小半月没去找纪吟,但他还是放不下她。
这日在含章殿处理完政事,他靠在椅子上,听段英报上来她这段日子干的事,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顶着烈日东奔西走,为了确保书册不出问题,精益求精,跟木匠扯了好几次皮,对方不识字,纪吟一开始画了图纸,让对方按照图纸上的笔画进行板雕,结果等她去验货时,好几块板上都有笔画雕错了,她说这些板不能用,要重新雕,对方不依不饶,觉得费事儿,纪吟拿出当日签的合约,对方就耍赖,“我就是按你给的图纸雕的,哪错了,我可是几十年的手艺了,以前给王府的窗户雕花,人家都从来不说一个字,就你事儿多,果然是娘们儿就是难缠……”实在把纪吟气得不轻。
段英事无巨细地禀告完,小心问:“主上,可要属下派人将那些人暗中警告一番?”
段伏归想起她倔强的性子,又想起上次买屋的事,若他真插手她的事,只怕又要惹得她不快,摇摇头,“算了,由她吧。”
他又想,这么多天过去,她气应该消了大半吧。
于是等到休沐时,让人备了马,径自出了京城,直奔清云山脚而来。
此时纪吟已经拿到第一批板子,正在后院改造出来的印刷作坊里调配墨汁,看什么样的浓淡程度印出来的最清晰规整。
她在建康试验过,按理不用这么麻烦,但两地用的墨不一样,她担心这点细微的不同会引起质的变化,若印得不好,可就要亏本了,于是对每个环节精益求精。
她给每张纸打上编号,还在角落里写上用的几号墨汁,等拓印出来,放在一起对比。
“我感觉三号墨汁的配方印出来的字最清晰,可这松烟墨实在不便宜。”
“五号的也还行,就是颜色稍淡一点。”
尤丽她们凑在一起点评。
段伏归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悄无声息,不叫旁人通传,静静立在角落里,纪吟全部心神都在面前这些纸张上,一时竟没发现。
站在最外围的阿依若一偏头,余光不经意扫到廊檐下的段伏归,脸色一变,就要行礼,段伏归在她开口之前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一凛,阿依若打了个颤,如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敢动了。
段伏归遥遥看着纪吟,为了方便做实验,她只穿了件灰蓝色的细布窄袖衣裙,乌发全部盘在脑后,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脖颈。
屋里摆放着杂七杂八的用具,雕板、墨汁、宣纸、毛刷等等,她腰下的裙摆不慎沾了些墨点,手指也被墨汁染黑,然而她眸光沉静明亮,神情专注,身上散发着段伏归从未见过的朝气,将这简陋的屋室都衬得亮堂了几分。
显然,就算再苦再累,她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从前的她是被困在锦绣笼的鸟儿,看着鲜亮,却在一日日走向灭亡;如今她是扎根在大地里的花,肆意自由地向上生长着,散发着令人迷醉的生命力。
段伏归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所求的,不过就是希望她能快乐地待在自己身边。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清风袭来,吹乱她鬓角几缕发丝,她下意识用手指捋到而后,却忘了指尖染着墨,不小心蹭到了雪白的面颊上,段伏归瞧见,只觉可爱得不行。
陶儿偷笑了声,“夫人成小花猫了。”
纪吟这才意识到自己脸脏了,正要寻帕子擦一擦,一扭头,正好看到门口的男人。
四目相对,段伏归竟有种被抓包的心虚,苍白地替自己辩解:“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前院没有人,我就直接过来了。”
纪吟信他才怪。
她想质问他,凭什么不经她允许就擅自进她的院子,但一想,问了也白问,这小小的院墙还能拦住他不成。
只要他不给自己添麻烦,别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她就当他不存在。
段伏归已经做好被她质问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什么都没说,扭头又忙碌起自己的事。
段伏归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但上次把她惹哭了,他心里存了份小心,不敢轻易招惹她,只能默默看着她忙前忙后。
看得久了,他竟从中觉察出一点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