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禾苦涩一笑,“所以母后,您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开始不爱我了吗?”
女人一顿,侍女自觉退下,打开门时,烛火在风中凌乱,火光扑闪在彼此的脸上,门阖上时,火苗又静静跳跃。
殿内静寂无声,良久,女人扭过头,冷漠道:“你不是我的骨肉,我自然不爱你。”
乌禾漫不经心道:“半年前,我在宫外被土匪掳走,羽仪卫戒备森严,若不是母亲蓄意调走羽仪卫,土匪也没有那么容易得逞吧。”
女人冷笑了声,“对,是我,你要报复我吗?大可拿把刀来捅死我。”
乌禾迈开沉重的腿,“可是你为何要在出宫前给我追踪蝶。”
殿内明明烧了银丝炭,脚还是冻得僵硬。
眼前的人不说话,乌禾继续道。
“数个月前,我擅自出宫,母亲撤走我安排的侍卫,拿走我的盘缠,为何又给我留有口粮,破坏车轮,为何又不撤走我马车里的软垫。”
她步步走近她,像从前离她这般近。
“母亲,至少从前的十二年,您是爱我的,我相信您不会突然就这么恨我,火突然灭了也还有余温,您对我,就没有一点爱了吗?”
乌禾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一只狗,乞求丢弃她的主人还爱她。
她不知道自己反复找出疑点是在求证她还爱着她,还是在自欺欺人。
想问问她,从她嘴里亲口得到答案。
女人缓缓转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泛红的眼眶显得突兀,眼底有憎恨,有愤怒,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情。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惨,像个疯子,到最后静下来,嗓音沙哑似只山羊。
“是,但那又如何?”
女人紧紧凝望眼前的人。
生产那日,她依稀记得孩子有块莲花胎记,但当抱着小小的人时,那么乖,那么柔软,那么可爱。
她只当是记错了,那时她便向天神娘娘发誓,要把阿禾宠成南诏最幸福的姑娘,最明媚的曼陀罗花,不必像自己这般拘谨,这么累,束缚于礼教。
阿禾可以恣意洒脱,去干任何想做的事情,你的命运由你自己选择,没有人拦你。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娘爱你。
九岁那年,她就知道,阿禾不是她的女儿,如同晴天霹雳,可是娘还是爱阿禾,纵然没有骨肉血缘,但这么多年小小的人早已是心头肉,要将阿禾丢弃那就是拿着刀子活生生割她的肉。
没关系她可以忘掉的,她会说服那些迂腐的长老,还是和从前一样,我不会丢下你。
乌禾九岁那年落水,昏迷不醒,御医说可能活不过晚上,那一夜,她求神拜佛,愿用自己的命换女儿的命,后来她昏倒在女儿床榻,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关系,想必阿禾就能醒来。
可是——
渐渐地……
女人看向眼前的人,捉住女儿的肩膀。
“你的脸越长越像她,你怎么能像她呢,你可以像任何人,独独不能像她。我派人辗转打听,哈,王上骗我,你怎么能是她的女儿,我曾经最讨厌的人的女儿,你越来越像她,不仅是脸,还有性格,她也是这般恣意洒脱。我有时看着你,以为是她回来了。”
“我想怒,想疯,可我还是南诏的王后,还要去维持虚假的体面,我受够了的端庄持重,一个母亲一个妻子该有的温柔贤惠。”
她直直地盯着乌禾怔神的眼睛,扬起唇角。
“我还要继续爱你,比以前更爱,更宠,我要把你变得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甚至离经叛道。让子民碍于你的身份只敢在私下埋怨你,日久怨更深,垒起民愤总有一日会吞噬你。
“叫你日后离了我的庇佑,处处受阻,步步维艰,最终吃尽苦头,为自己的骄纵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