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淮卿静默了许久,嗓音平静无波地问:“他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极为缓和的言语,却叫程靳背脊霎时间僵直在原地,他张了张嘴,“是与前些时日揭榜前来的杀手有关,别枝姑娘此前似乎拜托过景清帮忙查探他们一行人的事情……”
程靳余光瞥着主子甚是不霁面色,停顿了下,硬着头皮继续道:“听两人交谈的意思,景清是在查探时不慎出了意外,与他们有所交锋,别枝姑娘听闻后认为他是因为自己才会受伤的,愧疚不已。”
闻言,傅淮卿晦暗眸色渐渐沉下。
几乎是刹那间,他就明白了景清为何会因为别枝受伤,揭榜前来暗杀的杀手,她必然是要弄清背后之人,而眼下她又无法脱身,与她相熟的师兄姐们中,唯有景清处于闲暇的状态。
傅淮卿拳心抵着桌案,半响不语。
他反手合上摊开在面前的奏折,起身道:“入宫。”
程靳倏地抬头,不明白王爷是什么意思,明明言说的是别枝的事情,为何王爷会突然入宫,他侧眸看了眼江跃,江跃摇摇头,一同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别枝离开院子,紧忙赶往徐闻澈落脚点。
她原是打算今日以秦家二姑娘的身份与他偶遇,眼下是着实没了心情,怕被他看出异样来,只得寻个地方跟在他的附近。
不过好在徐闻澈今日也没有要在外逗留的意思,临近傍晚时分就回了府,别枝瞥见朝着树林走来的身影,似乎曾在王府见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入夜后要前往肃王府的事情。
到王府时,恰好是戌时整。
程靳上前微微颔首,道:“姑娘随我来。”
别枝目不斜视地趋步跟他的身影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察觉到程靳领的路似乎不是书房的方向,也不是后院小榭,而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别院。
端瞧见满院的兵器时她怔住,里头除了为数不多的侍卫外,并无其他人的身影,肃王也不在里边,她还以为又是遇到了昨夜的事情,肃王有心再次试探自己。
她看向程靳:“王爷不在?”
“在的。”程靳带着她往别院深处走。
偌大楼阁的西南侧坐落着道拱门,方靠近拱门处别枝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清澈的喘息声,与肃王的嗓音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之态,还带着些许稚气。
她狐疑地走进去,就看到一身长大概到成年男子大腿处的小郎君额间冒着碎汗,眼巴巴地仰头地望着神色淡漠的肃王,他鞋履尖头抵着道长枪,估摸着能有四五十斤重,与小郎君的身重差不了多少。
傅淮卿一开始就瞥见了别枝的身影,他眸光缓缓落向杏眸中略带疑惑的少女,一双明净的眸子微瞪上下打量着自己跟前的少年。
“过来。”他开口道。
霎时间,别枝步伐滞了一瞬,眸中的疑惑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挡也挡不住的惊愕。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肃王的嗓音似乎更难听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年轻水牛发出的声响,眼前的他就像是水牛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忽而见人闯入自己的地盘而溢出的哞声。
站在傅淮卿身旁的傅明湛瞬间瞪大了眼,面色如同走夜路撞见鬼魂般惊悚,他呆呆地看着自家兄长,欲要出声询问时对上他似有似无的目光,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傅淮卿见状,眼眸还是禁不住跳了几下,山居送来的药,确实是延长了易声的时辰,副作用也更重了。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步伐稍显迟疑的少女,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日后就由你来教他防身之术。”
别枝还沉浸在适才男子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之中,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不疾不徐的语调若是换道嗓音,再搭上这张脸,定然是能够迷倒万千少女。
听闻肃王今年也已经二十有五,尚未婚配。
自己接连来王府,也没有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半个女子身影,不说是妾室,看起来连通房宫女也是没有的。
按理而言,肃王这张脸足以令女子趋之若鹜,除了被谣传的秦绾外,也没有听闻他身侧还有其他的姑娘——
难不成,都是被他的嗓音给吓跑了?
不行,她得空了得研究研究,看看是否有药物可以助他易声,别枝思及此,笃定地点了点头。
忽而间,眼前黑了一瞬。
男子俊俏的面容霎时间映入眼帘,别枝蓦然瞪大了眼眸怔在原地,他高挺鼻梁几近抵上她的鼻尖,眸子自下而上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自己,而后四目相对,近得她甚至能够数清楚男子浓密如同折扇的眼睫数量。
别枝呼吸滞住了。
男子微微荡出的呼吸徐徐飘来,似冬日炭炉四周散着的暖气,一点一点地灼着她。
少女眼眸带着毫不遮掩的凝视,傅淮卿气息微沉,心知她就吃这一套,嘴角悄然掀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在别枝数着男子睫羽时,耳畔响起微许声响,她飘荡的神思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下意识地抬手推了男子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