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娘眼珠子一转,挨近许革音一些,低声道:“这真不是你那个负心的夫君?”
独居的妇人总是惹人猜测,原先坊间猜她究竟是休弃还是孀居的各占一半。只是这边民风开化,并无恶意,也怕说多引起伤心往事,这才一直没有人求证。
“不是,”许革音很有些头疼,“我从前的丈夫……死了。”
“呀!”吴大娘惊呼一声。
后面的陈远钧看过来,许革音余光里看见,颇有些尴尬,扯了扯她的衣袖。
吴大娘自然也注意到陈远钧的目光,重新压低了声音道:“怪我不好,提起这伤心事。”
许革音刚刚谎称孀妇应付就是打算避免她继续深究,这下子回过神来多少有些后悔。但最终只是抿抿唇轻声道:“没事,我与他从前感情也并不深厚。”
吴大娘觑她面色,心道“这可未必”,嘴上却宽慰道:“这是正好,人总是要向前看。”
顿一顿,紧接着问道:“那这陈公子是不是心悦于你?”
“没有的事。”许革音暂且无心再嫁,况且是深知她旧往的陈远钧,很有揭过话题的意思。
吴大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那你瞧我儿如何?”
吴大娘一向是很喜欢许革音的。原先不知道内情,不敢贸然提及此事,这回陈远钧出现,又是这般亲近作态,多少给她带来了一些紧迫感。
“你也知道他已经独身许久。鸿义虽嘴笨了些,待人其实是很体贴的……”她开始絮絮叨叨讲起自己的儿子。
吴鸿义从前也有个妻子,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后面没有再娶,如今鳏居两年了。
许革音没想到吴大娘竟然有了牵红线的意思,当即微微睁大眼睛看过去。
“我一瞧见你就欢喜,你如今也来了整整一年,若有心重新开始,可愿意考虑我儿?”
许革音嘴唇张了张,鼻尖都渗出一层薄汗,细声回应道:“我、我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些。”
吴大娘“嗐”一声,很有些豪爽,“这有什么的,左右比邻而居,平日里多串串门,多见见面,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不着急的。”
什么话都被她说去了,许革音有些哑口无言。
人家自退一步,她再追着把话说绝,反倒很有些不留情面,令旁人心寒。
许革音初盘下吴家旁边的宅子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多少余钱,再买些米面就只能说一句囊中羞涩,全靠吴大娘日日强硬送些果蔬饼子来。
因此许革音此刻默然半晌,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我如今却是无心于此,不敢耽搁吴大哥。吴大哥要是先碰见合适的,只管随心即可。”
吴大娘顿时欢喜起来,嘴角高高扬着,“你且放心,我们定然做不出逼迫的事情来,随缘就是。”
-
赵昭岩撩开帘子进了马车的时候祝秉青上朝时捏在手上的芴板都还没放下来,一下一下敲在掌心里,若有所思。
“带我一程。”赵昭岩很不客气撩袍坐下来,顺手挥了挥,意思叫他不必拘礼。
马车等他坐好才开始跑动,赵昭岩看了眼他刚摆到小几上的芴板,上面有两行小字。他叹道:“此下江南少则十天半个月的,可真是将我的左膀右臂给送出去了。”
方才的早朝上,祝秉青正式结下了巡按御史的担子,择日便该南下了。
祝秉青淡淡道:“殿下说笑了。”
赵昭岩摇摇头,啐他一句“无趣”,转而笑道:“看你如今走出来,我也是放心了。”
打从皇帝敲打了那一遭,祝秉青面上是请大兵曹撤了五城兵马司的调令,实则坊间均有流言说大宪卿频繁出入镖局聘江湖人士找人,是连整个南直隶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回也算是声名远扬,痴名在外了。民间尚且津津乐道,权贵之间私底下则是嗤之以鼻,其中明崇斯的脸色更是一日比一日黑。
虽其深情值得称道,到底是本末倒置,并算不得好看。
“崇斯见你此举应当也能放心。”赵昭岩道,“看你们两个成日里横眉冷对真是令人头疼。”
这两日他却已经停了镖局所有的搜查令,千真万确是放弃了。
祝秉青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几乎隐没在辘辘车驾声中。
只是他面色无波地捏紧了手指,袖子里的布条隔着层层衣物似乎灼痛他的小臂,其下的脉搏,一下一下,铿锵顺着骨头震痛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