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是额娘给她取的小名。
此时额娘和敏妃娘娘正指挥人给九哥收拾东西,要送他去养心殿住。
额娘抹着眼泪说:“永琛还不到两岁,我又有了身孕,都没怎么陪在他身边,现在要搬走了,总是我对不住他。”
敏妃娘娘红着眼圈劝:“你那时候怀相不好,前三个月总是吐,后来又跟去蒙古巡幸,精力不济也是有的。”
额娘的眼泪越擦越多,和瑾爬到她身边,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听额娘哽咽着说:“多亏有你,不然那会儿我都不知道该指望谁了。”
敏妃娘娘也哭了:“我替你照看永琛,你不是也替我照拂了妞妞?当初我生她的时候难产,昏迷了好几天,妞妞嘴巴小吃不了乳母的奶,还是你不顾双生子,日夜给她喂奶。”
和瑾听糊涂了,于是想什么便问了出来。
“妞妞是你额娘的亲生女儿,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咱们呀,都是亲生的。”皇后娘娘说。
和瑾一天一天长大,终于在某天搞清楚了,她是敏妃娘娘所生,却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
皇后娘娘没有女儿,认了她做义女,日常待她比亲生的还好。
“我不管,我是固伦公主,皇后娘娘和敏妃娘娘都是我额娘!”和瑾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十六岁那年,皇阿玛要给她指婚,敏妃娘娘觉得好,刚想起身谢恩,却被皇后娘娘的一句话拦住。
她说:“大清的固伦公主多留几年也不愁嫁,十六岁有些小,我想留她到二十岁再说。”
从和瑾记事开始,皇阿玛对额娘从来都是百依百顺,额娘说什么便答应什么,这次也不例外。
和瑾喜欢花,没事便去御花园观赏。
这一日,听说浮碧亭的睡莲在中午开花了,用过膳之后散步消食去赏莲。
“池心睡颜趁晴开,粉瓣初擎露边裁。风动涟漪轻漾处,不知花向哪边栽。”和瑾望着满池睡莲,忍不住吟出一首诗来。
她今年十九岁了,两位额娘从去年开始相看,却故意瞒着她,也不知看上了谁,总是不疾不徐,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想要挑明了问,又害羞,虽然知道两位额娘不会害她,选中的人肯定也是好的,心中仍旧有些迷茫。
“质是曾潜璞,形如宛在梁。底须七十二,真叶肃雍祥。诗昔称崔珏,池今见霍光。亶哉双玉合,佳祉兆安康。”
不期头顶有人唱和,她咏睡莲,他诵鸳鸯,哪儿来的登徒子,敢用御诗调戏人。
和瑾抬头,看见一个侍卫装束的人正拿着粘杆坐在树杈上粘夏日聒噪的蝉。
“你是……上虞备用处的人?怎么跑到这边来粘蝉了?”树叶投下阴影,和瑾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是好奇地问。
上虞备用处都是御前侍卫,在宫里牌面大得很,没想到他们也会干这样粗鄙的活计。
话音未落,那侍卫从树上跃下,身姿矫健,落地之后朝她看过来,含蓄一笑,霎时令满池睡莲失色。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能够形容洛神宓妃,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俊美男子也毫无违和。
额娘说皇阿玛是颜控,御前侍卫一个比一个英俊,和瑾从前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好看。
“放肆!什么人敢在公主面前造次!”和瑾还在犯花痴,身后早有老嬷嬷走出来呵斥。
俊美男子似乎并不畏惧,只是谨守宫里的规矩,和他与生俱来的教养,含笑垂眼,自报家门:“臣和珅,在銮仪卫当差,见过固伦和瑾公主。公主万安!”
和瑾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目光挪动艰难,再一次被身后的老嬷嬷抢了先:“你既然在銮仪卫当差,就应该明白宫里的规矩,侍卫进御花园要结伴而行。”
“你在銮仪卫当差,为何会干粘蝉这种粗活儿?”和瑾觉得太可惜了,这样的容貌和气度,哪怕在銮仪卫也该是打头的门面。
那个叫和珅的俊美男子抬眼,大胆与她对视,勾起唇角说:“臣才被调到銮仪卫去,眼下仍兼着上虞备用处的差事。”
目光像触到什么,恭敬垂眼:“公主方才问起上虞备用处粘蝉的事,殊不知上虞备用处原名叫粘杆处,前身便是干这些粗活的。后来蒙先帝爷看重,这才变成御前侍卫,与内务府一样,只听命于皇上。”
人好看,声音也好听,清越如甘泉落地。
和瑾这会儿才从花痴中缓过来,追问:“你也说了,上虞备用处早已不是粘杆处,你为何还要做从前的差事?是不是在銮仪卫受了欺负?”
“臣初来乍到,被排挤是应该的。”
和珅家境一般,但自身能力过硬,又特别善于钻营,走到哪儿都是红人。若不是想要攀龙附凤,结识和瑾这个妃嫔所出的固伦公主,又怎会大热天跑来御花园粘蝉。
浮碧亭这满池睡莲,也是他花了银子托花匠催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