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坐或卧,或瘫或跪,占据了城门外数丈宽的石板地,蔓延至土坡、沟渠,像一群濒死的虫豸。
破布与草席堆叠交错,便是他们的“居所”。
大多数人只以腐旧麻袋、芦苇箔子搭起简陋遮挡,雨来风去,皆赤身受。
沈砚却倚靠在板车后,手枕在头下,面容懒散,目光却落在前方城门,似笑非笑道:
“这江南,怕也不似传闻中那般美好。”
喜凤坐在车架上,循着他目光望去,脸色也随之一变。
越靠近城池,空气中越是弥漫着腐臭与死亡的气息。
城门附近的老树早已连树皮都被剥得精光,有人正拿石头刮着树皮丝,放入口中咀嚼。
越靠近城门,那股恶臭越发浓重。
仔细一看角落,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围坐在一处篝火前,火堆上架着一口破锅,锅中煮着些腐烂的肉块,其中一人手里攥着一根肋骨,正在啃咬着上面残留的细肉。
恰在此时,不远处几道瘦弱身影如野犬般窜了出来。
仔细一瞧,原来是几个衣不蔽体的孩童,他们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一只只骨瘦嶙峋的小手伸向板车。
“老爷,赏口吃的吧……求求您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得咚咚作响。
其余孩童亦围了上来,有的抱住车轮,有的攀住车沿,哭声哀哀如丧钟催命。
沈砚俯视而下,面色冷漠如冰,淡淡吐出两个字:“滚开。”
板车上,翠儿、杏儿、穗儿三女皆怔住了,望着那一张张与她们年岁相仿却面容枯槁的脸,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尤其是杏儿,低头看着自己红润的手腕,袖中尚藏着沈砚适才递来的蜜饼残角,脑中浮现起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从荒村出发,穿林过野,风雨兼程,她们却未曾一日挨饿。
沈砚随身携带的食物总是充足,白米精粮、盐炖肉羹,甚至偶有香瓜梨桃,不知从何处变出。
三人原本因大荒而形容枯槁,如今却面色白里透红,气色愈发圆润丰腴,连喜凤时常调笑道:“你们再这么吃下去,怕是到了江南,得换大一号的衣裳。”
她们虽年幼不谙世事,却也知晓,在这乱世之中,善良,有时是最无用的奢侈品,所以一个个乖巧的坐在一旁并未言语。
面对沈砚的呵斥,那群孩子却似未闻,反而哭得愈发凄厉。
未几,又有数名大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皆是瘦骨嶙峋、面色蜡黄之人。
乍看是父母模样,然目光却阴鸷狠厉,在喜凤母女身上游移不定。
“老爷行行好,我们一家三天未曾沾米粒了……”一名中年男子扑通跪地,语气哀求,目光却在悄悄打量车上女眷。
而这时,四五名彪形大汉不动声色地从四方逼近,脚步极轻,配合默契,显然是老手。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贪婪与恶意,如狼觊觎羊羔。
他们的目标,正是车上的翠儿、穗儿与杏儿,甚至喜凤。
就在众人注意力尽被孩童与乞言牵引之际,这几名恶徒突然同时发难,猛扑向车头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扑向马车的一刹那,沈砚动了。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从车头跃起,长剑不知何时已入手,剑光寒彻九霄,剑出如龙啸。
“嗖——噗!”
剑光闪掠之间,那几名壮汉连惨叫都未及出口,便已人头落地,鲜血如泉涌而出,溅满路面黄土。
滚落的头颅顺着地势滚进灾民脚边,引发一阵惊恐呼喊。
那些原本围在车边乞讨的孩子和大人瞬间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