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远望着她,未出声。
他此前未见过人作画,上一世她的手上常年有伤,也没有见过她画过。
他知道,乱世烽火,当今世上有许多人为了逃避,游于世间。
这些人多出身世家,他从未见过,他认识许多世家的人,也多和这些隐士非同道中人,唯一一个例外也许就是那表弟崔迟景,若非有用,他也不会去主动结识此人。
她静坐于庭中,元衡叫人拿了公文来。
烈阳渐沉,光影倾斜,她的身袖上沾染了光晕。
眼瞧着那光要攀上那白玉似的面容,元衡叫人拿了屏风来。
光落在她的睫羽上,浅淡晶莹,她动了笔,看到那盏屏风时,却又有一瞬间的分神。
“拿下去。”她道。
下人回头看了看,见晋王未阻止,便又将那盏屏风撤了下去。
起笔勾起轮廓,晕染开朱砂青墨,草木苍劲,苍穹留白,鹰翱于空,笔风锋利。
一幅画作好时,日影斜沉,微云舒卷。
岑璠过去作画,常坐于景中,这么想着画,终归是没身临其境画的生动。
笔落下,元衡走过来。
画上晕染了余晖,仿若群鹰归巢,栩栩如生。
他驻足看了好一阵,虽是不怎么懂画,却也能感受到画中挥洒的磅礴。
他以为她不过是像寻常的世家女,会画而已。
原是真有自己的风骨在。
如果他看见上一世的她作画,也许也会驻足一二吧。
或许,他的目光会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些。
不过现在也好,她就在王府,这样安静地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养在他身边,做着她未嫁时常做的事。
她似乎还送过他一幅佛像,那佛像中规中矩,和此画完全不同。
也许她会画很多种画,还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这些他可以慢慢发现,慢慢品尝。
画中恣意空旷的意境未入人眼,可元衡想要那幅画。
即使知道那幅画原本不是他的,可他还是想要。
他开了口,“这幅画能送给本王吗?”
画上的墨已被晚风吹干,画的一角被卷起。
这幅画,其实岑璠画的不满意。
少了些意境,多了些浮躁,和那日所见所闻相差甚远。
也许她还是该改日去远郊再画一幅。
岑璠也不想与他再争吵。
她越是反抗,他便越是喜怒无常,这些她能看出来。
自那次她咬伤他,她与他就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冷静,像一条随时会绷断的弦,虽然都各退了一步,可终归是扬汤止沸。
她道:“这幅画送给殿下吧。”
元衡有些许意外,他以为她会呛她两句,说他无耻肖想。
回想起这几日,她的确是顺从了不少,没有再说什么刺人的话,也没有再咬他,在床榻上也是如此,虽不像上一世一样,他说什么她便能将自己摆成什么样子,可到底是合他的心意。
他也做出了让步。
做出了许多让步。
或许就像傅媪说的,她吃软不吃硬,他服了软,她才愿意静下来好好看看他。
待到画全干了,元衡着人将那幅画挂在了自己最常去的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