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宫。”秦恭言简意胲。
傅九应声上马,长鞭一扬——
秦恭愈发得圣心眷顾,这深宫之中,最坐立难安的莫过于贵妃了。二皇子这些时日别说差事办得如何,便是办好了,也常被皇帝挑出错处来申饬。
幸好贵妃还有允乐。
皇宫,御书房里,
“圣上,允乐那孩子自打成了婚,气色是愈发好了。驸马待她,真真是捧在手心里,每日清晨还亲自为她画眉呢,小两口蜜里调油,琴瑟和鸣,令人眼热得紧。”
贵妃笑着走到皇帝的书案面前,边说,边将刚斟好的茶盏捧到皇帝手边,手指擦过皇帝的手背,待要收回,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手腕,轻轻一带,便落入龙袍环抱之中,她今日一身绯红宫装,初时似有惊讶,旋即柔顺地依偎过去,带着一丝幽怨,“您都好些日子没来瞧臣妾了。”
“行了,今儿晚上就去看你。”皇帝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随意地翻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语气带着几分安抚的敷衍。
贵妃虽然喜欢耍一些小性子,但心思并没有多深沉。
得了皇帝这句承诺,贵妃先是惊喜地抬眼,随即又故意流露出些许不信,直到皇帝低下头,神情带着些许揶揄,她才心满意足,笑着告退。
贵妃走了,皇帝不必应付着人说话了,但是手里的事也还没忙完,他重新埋首于奏折之中。
皇帝勤勉,连口水都没喝。
又翻了一篇,皇帝这才抬起头问,“怎么还没到?”
皇帝在百忙之中分出了一丝心神,旁边站立的侍卫自然知道皇帝问的是谁,“殿下那边的人已经递了信过来,一会儿就到了。”
皇帝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复又翻开一卷奏疏,目光自上而下扫过,眉头越锁越紧,看到末了,他抓起手边茶盏,仰头灌下一大口,重重顿在案上,茶水泼溅出来,污了奏折一角。
“都是些不知餍足的东西!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便又蠢蠢欲动。”皇帝的手指戳在奏报上,那位置正是边疆一个屡屡犯境的蛮夷国。
“范将军已接旨,不日整军前往。区区蛮夷小邦,不足为虑,陛下息怒。”皇帝跟前的太监很会看脸色,不像皇帝旁边的侍卫在那里呆站着,立刻提着茶壶上前,继续为皇帝倒茶水,以免皇帝骂累了,然后嘴干了。
皇帝接过茶杯又是一饮而尽,凉茶入喉,额角鼓胀的青筋才略平复些许。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允乐那儿,多派些有经验的嬷嬷宫女过去,好生伺候,一应吃穿用度,务必精心。”
说完了这句话,皇帝问旁边一直站着的侍卫,“这些年,你觉得朕待范将军如何?”
“陛下将亲妹下嫁范将军,赐爵封赏源源不绝,恩宠已极。”侍卫恭敬地回答。
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微微颔首。
打天下的年月里,他对范慎确有薄待。人与人总有亲疏,那时他寄身陆家,最亲近的自然是陆家人。而秦国公因与陆家女早有婚约,时常出入陆府,两人皆好武,秦国公虽是世家子弟,却豪爽大气,不拘门第,意气相投,几番把酒言欢,后来更在战场上结为异姓兄弟,当年一场恶战,秦国公为护他,腰间挨了致命一刀,从此落下病根。
论功行赏时,他存了私心,更偏向这位生死兄弟,而范慎,彼时一介白面书生,虽有些运筹帷幄的本事,却难服行伍莽夫,为平衡人心,也夹杂私念,他压了范慎一头,不过在他的亲妹妹看上了范慎时,他也二话不说,就把亲妹妹许给了他,抬举了他。
现在更是把女儿也许给了他的儿子。
皇帝自认自己也算周全了对臣子的情谊。
“秦大人求见。”殿外太监的通禀声传来。
皇帝点了点头,让外面的人进来。
“臣秦恭,参见陛下。”秦恭掀袍,动作一丝不苟。
“起身吧,”皇帝高踞龙椅之上,目光如炬,“日子定了,就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人团圆,正是吉日,让你名正言顺地回来,与你母亲,妹妹,还有朕,一家团聚。”
“是,陛下。”
“殿下应该改口了。”御前大太监极有眼色,笑眯眯地凑近一步提醒。
秦恭并未立刻抬头,他维持着行礼的姿态,片刻后,才缓缓直起身,视线先是冷淡地扫过那太监,最终,才慢慢对上皇帝那双俯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眼前这位,是他血脉相连的生父,却更像一个全然陌生的,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此刻皇帝脸上虽带着笑,但那笑容浮于表面,背后空空荡荡,甚至透着一种冷漠。
“你这孩子,连声父皇也不肯唤吗?”龙椅上的皇帝语气放得慈和,示意旁边的太监,“给殿下看茶。”
太监连忙倒了茶,小心翼翼地捧到秦恭身侧,“殿下请用。”
秦恭垂眸,澄澈的茶汤映出他的面容,眉眼,鼻梁,额头,他的长相与皇帝并无太多相似,唯有那眼神,锐利,沉静,盯着人看久了,非但不会生出暖意,反而透出骨子里的凉薄与疏离。
皇帝口中的秦恭的母亲是陆家的小姐陆凝,秦恭确实已经记不清母亲的面容了,只能偶尔在看到画作的时候,才会模糊地记起来她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