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像最高明的猎手,为我设下了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情感围猎。
我沉默了。
车外,巨大的货柜车不断呼啸而过,每一次遭遇都让整个车身微微震动。
车内,是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急切、滚烫的目光。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冷又硬,像吸进了一块冰。
我知道,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那所剩无几的、名为“林锋”的“旧世界”,将彻底分崩离析。
但我也同样知道,如果我今天拒绝了她们,那么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个充满了爱与欲望的“新家庭”,也同样会出现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致命裂痕。
我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再没有半分犹豫和挣扎,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决绝。
我看着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妻子,和身旁眼神急切的妹妹。
然后,我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充满了疲惫与沉重的词。
“……地址。”
“……面具。”
“……出发。”
在行驶的车厢里,惠蓉满是泪痕的脸上浮现出解脱、感激与愧疚交织成的复杂神情。
她没再多言,只是用颤抖的手,迅速在手机上将王丹现在的位置发给了我。
和我印象中的一样,王丹不习惯在家里待客,她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我甚至没去过,大概又是富婆的什么“避暑房”、“娱乐室”。
我输入导航,重新发动汽车。引擎一声低吼,车像一头沉默的困兽,驶离应急车道,重新汇入那片川流不息的人间烟火。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却与之前的死寂不同。
那里面少了惊慌失措,多了份做出决断后的沉重与平静。
我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愿意去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愿意去想这会给我们这个刚找到一丝幸福的家庭带来怎样的深渊。
我只是在开车,机械麻木地执行一个我亲口应允的、荒唐到极致的“任务”。
惠蓉终于停止了颤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我身上,头轻轻抵着我的肩膀,无声地流泪。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浸湿我肩头的衣料,仿佛要将她半辈子的委屈、恐惧和愧疚,都倾注于此。
后座的可儿探过身,伸出手,用温暖的掌心轻轻安抚着惠蓉不断起伏的后背。
我们三人,就在这小小的封闭空间里,用沉默笨拙的方式互相支撑取暖,共同面对即将来临的风暴。
途中,惠蓉用免提给王丹打了电话,声音异样的平静。
“丹丹,是我。听我说,别打断……马上去储物间,把我们上次玩‘假面舞会’时留下的那个最简单的威尼斯面具找出来,弄干净了,放茶几上……对。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把慧兰弄进卧室……你就出来,关好门在客厅等我们。记住,除了这些,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问。我们……马上到。”
挂断电话,车里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单调沙沙声。
导航终点是市中心一处高档小区。当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时,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王丹家的门虚掩着,我们还未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门口站着如同热锅上蚂蚁的王丹,头发散乱,眼圈通红,整个人散发着被恐惧榨干了的神经质气息。
“你们他妈的总算来了!”她一把抓住惠蓉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又低又尖,“快!快进来!我他妈快被她逼疯了!”
一进客厅,一股混合了酒精与某种辛辣草药的浓烈怪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皱眉。
客厅里一片狼藉,酒瓶、药盒、打翻的果盘散落一地。
而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后,正隐隐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交响——那是一种混杂了极度悲伤的呜咽、意义不明的咯咯痴笑,以及偶尔一声沉闷的、身体撞击墙壁的“砰”的响声。
如果世上真有鬼夜哭,那这就是了。
“她……她就在里面……”王丹指着卧室门,声音带着哭腔,“从刚才就一直在里面又哭又笑又骂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没用的’、‘烂货’……刚才还差点把窗户给砸了!蓉蓉!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惠蓉没理会六神无主的王丹,径直走到茶几前,拿起那个黑色的威尼斯面具,转过身,递到我面前。
王丹似乎明白了什么,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更浓的、难以置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