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像一位看到晚辈归家的寻常长辈。
“父亲,我许久未曾看您了。”
沉柯也笑了,他微微躬身,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顺,“今日带了位朋友,一同过来与您聊聊天。”
“沉董事长。”
陈然挣脱开沉柯的手,也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她知道,从她开口的这一刻起,这场戏,就正式开演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
沉闵行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坐吧。”他的目光在陈然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审视,也没有探究,只是一种平淡的温和。
沉柯拉着陈然,在沉闵行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他坐得很端正,双手放在膝上,“之前许多事,是我做得不好,冲动了。”
沉柯看着沉闵行,语气是那么的诚恳,“惹您生了许多气。以后,我会好好听您的话,再也不会让您操心了。”
沉闵行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沸水冲洗着茶具,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
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沉闵行脸上的表情。茶室里,只剩下水流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鸟鸣。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知错能改,很好。”
过了许久,沉闵行才终于开口,声音被水汽蒸得有些柔和,“人总是在犯错中成长的。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还能真的跟你计较什么呢?”
沉闵行将第一泡冲洗过的茶水倒掉,然后重新注水,将泡好的茶,分别斟入两个小巧的白瓷杯中,推到了他们面前。
“既然来了,”沉闵行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笑容,“就留下用顿便饭吧。”
沉柯端起茶杯,双手捧着,递到唇边,也学着沉闵行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
“谢谢父亲。”
沉柯的脸上,是全然的、顺从的感激。
陈然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一个温和从容,一个恭顺孝子。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
可陈然知道,在这片平静的、温情的表象之下,是早已汹涌的、足以将一切都吞噬的暗流。
他们都在演戏,演给对方看,也演给她看。
而她,既是这场戏的观众,也是这场戏里,最重要的那个道具。
“父亲的茶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沉柯放下茶杯,由衷地赞叹道。
“你若是喜欢,以后就常回来。”
沉闵行看着沉柯,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家。陈然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陈然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她将它一饮而尽。
那股清冽的茶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让她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又一次地,清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