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然道:“我如今一介白身,有人上奏,也是弹劾祖父教育无方,与我何干?”
叶莺“噗”的一声,戳戳他手臂:“你还真是孝顺呀。”
细细的手指,被他一把捉住,放在手心里揉搓。
又在叶莺脸色羞得涨红时候神色如常与她解释,何家倾覆已定,自顾不暇,怀庆不会有添堵的机会。
这一日回去后,直到国丧结束,怀庆果然没有了动静。
之后上朝时,皇帝一改此前温和中庸的风格,将这些年来所收集数十桩何氏罪证摔了出来。
朝堂事去叶莺甚远,她在宫里只听说贵妃免于刑罚,废为庶人,怀庆退了与裴家的亲事,自请搬去皇家庵堂为太后祈福,也算是保留了些许体面。
何氏偌大一门,一夜倾覆。多少人心知肚明,这时候还要捺下害怕,明面装出愤怒来踩上何氏一脚,再捏着鼻子道“陛下英明”。
皇帝又与崔相夜饮。
纵隔了许多年的时光,再次坐在崔宅这水榭里,看着湖面上落了星星点点的光晕,皇帝已不再年轻的眼睛里也藏着点点水光。
夜色里,有幽微琴声传来。
皇帝听了半晌,缓缓笑了。
他虽不再年少,但总有人正年少。
数年筹谋所耗费的精力、心血,在事成这一刻,似乎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国丧一除,绣坊的人就送来了好些套衣裙,一套比一套鲜亮。
“不是才做了两套新衣裳?”叶莺有些不明就里。
云扶解释道:“殿下素日穿的都是常服,这是为祭孔宴准备的礼服,不一样的。”
祭孔宴,又听到这个名字,叶莺好奇:“做什么的?”
阮姑姑捂嘴一笑。
片刻后,叶莺总算明白那天崔沅的欲言又止从何而来了。
原来祭孔宴当日,上京中待嫁的宗室女、公主都会前去,表面观礼,实是为自己挑选心仪的夫婿。
提前关注哪几个,回去后打听对方家风品行,待来年春闱成绩出来,学问也过关,便可以请旨赐婚走礼部流程了。
皇帝作为老父亲,自然不愿意看自家单纯的女儿涉世尚浅就吊死在一棵树上,待让她见识过这些年轻士子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叶莺无语凝住。
云扶又催着她试衣挑选那日的着装。
宫装繁复,礼服更是令人穿不明白,即使有云扶帮忙,一套套试,一遍遍脱,试完前面三套也花了半个时辰。
且每一套,小婢们都拍手称赞好看,根本选不出来。
叶莺都饿了,被云扶哄着换上最后一套。
这一套颜色最为艳丽,茜色大袖对襟衫,石榴罗裙,乳白抹胸上绣着赤红贴梗海棠,反搭一条鹅黄绡纱披帛。
她仍是不好意思叫太多人看见自己身体,换衣裳的时候便躲在屏风后面。
待换好后,走了出来。
“怎么样?”
灯光下,少女芙蓉般的娇靥被乌发红裙衬得雪白,纤腰一束。
含凉殿众人只看她平日惯穿粉、青等浅色,清丽灵动,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娇艳模样,俱都屏息凝眸看呆住了。
便连阮姑姑眼中都难掩惊艳,没口子地夸:“好,这个好,这个好,就穿这个。”
等到了那日,清早天未彻亮,就被逮起来梳妆绾发。
云扶在她面颊淡扫胭脂,梳头宫婢的动作十分利索,三五下便成飞仙髻,金镶玉蝶翅明珠长簪正呼应衣衫上翩飞的蛱蝶。
披上礼服,行动受限,叶莺的动作连带表情都不自觉矜持了许多。
孔庙旁的承明台被收拾了出来,设一片纱幔珠帘稍稍遮挡,作为女眷们观礼处。
义明是个坐不住的,远远看见叶莺便向站起来她招手。